听出若口中的疏远之意,来之前的欣喜一下冷却下来,然,第二句的温柔问候又促不及冒了出来,雅然愣住,不知如何反应。
他的意思到底是?这次的会面,是喜抑或忧呢?一下,没了把握。
“对了,之前的相救之恩我还不曾当面道谢呢,实在失礼。”若笑了笑,正容敛衣,徐徐一礼。雅然连忙跪止,“少主不必如此,这原是我的本分。”
“本分?我不懂你的话。”若微微蹙眉,满脸困惑的样子,“还有你为什么叫我少主呢?我之所以应信而来不过是想多谢你之前的相救,倒是你这个样子?——”声音迟疑了会,没有开口了,只是眼里多了份谨慎。
雅然苦笑一下,最初那次的确是偶遇,他也不曾料到被人缠不过去了趟野外行竟能遇到寻找良久的少主,只是那时时机不对,才没说出身份。之后立即回去和族里的人商量,尽可能跟在少主身后保护他,并等待着长老的到来,不料竟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如今长老已至,才写信请少主一聚,他身边的那个男子可不是普通身份,一时间他们也不敢大意行事,等待多日才终得所遂。
只是少主目前的态度,还真是有些——暗暗一叹,略略瞄一下身后各有所思的族内各位,清清嗓子,缓缓解释起来。
当年草原广袤无垠人壮马强独霸一方,其中更有一名出色男子双瞳金色,上承天命,开辟一个新的朝代,最强盛之时四方来夷,甚至中原之主也承认他的草原霸主身份。可惜,花无百日红,人心叵测,权势相逼,属下小郡妒忌不忿,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此刻,偏当时霸主喜欢的又是名男子,柔弱绝色,倾城之貌,长在男人身上,那是不折不扣的灾难。红颜祸水,怀璧自罪,他的错在于专宠,在于太过影响霸主的情绪,所以,他是整个草原人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内乱外争一场各方人马相斗相争良久的政变后,那个无辜的男子惨死,随即,霸主因痛失爱人而颓然自废,短短几日便追随其后,整个王朝轰然倾倒,一切争无可争。
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真正之罪非在某人,只是时势变化而已。此后,忠于王朝的某些部落念念不忘重建昔日繁华,处处寻找当日霸主的弟弟及其后人,因为只有那个家族的人才有黄金之瞳,才能重建最盛王朝;而另一些部落则各择其主,各自为政,重回快意逍遥策马草原的生涯,其中少有与他人斗争算是偏安一方;还有另一些则垂涎当日的嚣日权势,蚕侵鲸吞各个小势力以图更大势力,张权天下。当中纠纷暗斗战争无数,一直至今。
所以,当金瞳之子出现时,又都引发了新的希望。
落难王子一朝现,挟天子以令诸侯吗?果然好计算,若淡淡垂下眼,冷冷一笑,这样老套的戏码居然在自己身上上演,嗯,真是看得起他呢。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作得了任人摆布的棋子,要布局也要看有没那份能耐。
在寒的身边,他从来就不会担心。想到那双温柔眼睛的主人,嘴角不觉含笑,淡淡的气恼不觉散了些,想了想,开口,“这些事我也是头次听说,是真是假无从得知,仅凭一双眼珠的颜色就认主子,不觉太过儿戏了么?若是有一日,出现眼睛颜色更澄金的人时,我该如何自处呢?走抑或留?还是,为免意外而杀人灭口?……”
不待若把讽刺的话说完,雅然急急打断,“少主不须多虑,这样的事绝无可能,您身份尊贵,既承认了您为少主,又怎么会作这么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若唇角扬起,声音更是清冷无比,“我目前是什么身份你们都该调查清楚了吧,不过是一个娈童而已什么叫身份尊贵?这不是嘲讽人么?”此间娈童身份有多卑贱低下,几可用人人可踩,无人怜惜来形容等同于奴隶,甚至还是最下等的欲奴。这个世界上下身份严谨,比起读书时所看到的奴隶制度更为夸张,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个平民百姓杀死他,都不算有罪。这样的人去当所谓的王?真真可笑。
虽然自己心知肚明他和寒之间的关系不是如此,只是,才不会随意告诉别人,有时,凭借这样的身份来戏弄人还挺有趣的。
且,落月山庄的那条古怪规定也使得他在庄内身份特殊,不虞有事,甚至“帮凶”更多,自然更乐得“欺负”不明情况的外人。
即使不清楚他与寒之间的关系,但仅是几次会面,及暗中的观测,雅然也知道他不是外传的娈童那么简单,但此刻又不好开口,只能苦笑,且,身侧一旁的几位长老将军脸色都有些不好,他们,是头一次知道若目前的身份和环境,自然有些受不了。
“雅然,你为何不曾说清这事。”其中一位白胡子老头首先站过一旁,探视若的目光一瞬锐利起来,“此事看来需要从长计议了。”说罢,另外有几位魁梧大汉也随之点头,原本尊敬的目光开始有些改变。
雅然表情略顿一下,随即摇头,“上次议事会上我早已把事情说清楚,迎接少主一事也是众位长老祭师们同意的,额多长老请莫多言。”
“迎接少主登位之事何其重要,怎可如此轻视。”名唤额多的长老神情掠过一丝异样,声音却高昂刺耳。
“这事已经定下,请长老记得我们此次所为何来,别再多生事端,使得事情更为复杂。”雅然寸步不让。
“正因不想多生事端,我才提议谨慎行事。”
……
若抬手掩去个呵欠,拜托,他整个人好端端站在这里,怎么没个人问他意见呢?自顾吵个不停,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当这个所谓少主了?
此刻吵得正欢的两人才意识到他也在旁,投来各异的眼光,也住了嘴。若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问,“怎么,不吵了?不过我也是时候回去了,你们愿吵愿停各随尊便,只是山谷风寒,小心别闪了舌头。”
那名长老气愤得吹胡子瞪眼睛,却一时又挑不出刺来反诘,惟有含怒不言,而雅然则有些好笑更多的是感叹,听意思,他是真的没打算随他们回去了。
“少主,您还要去那边么?他们曾那样待你。”想了想,小心的开口,“不如先随我回部落里,至于其他可以迟些再论。您毕竟是草原上的雄鹰,自然该回到草原上空翱翔。”
若诧异的瞄了他一眼,这个雅然当真是为他着想,才会婉转提出,心里一阵暖意,声音也放缓了些,“鹰击长空,翱翔万里,却也需要劲风吹扶,而他,则是我翅膀下的风,我不回去他身边,又该去哪里呢?”
“可是他——”眉头微皱,想到所得知的过往,还是非常担忧。
“雅然,草原那里是不是随处可见芰草艾篙?”话锋一转,雅然更为诧异,不解之余也点点头,“少主说的没错,那些是草原随处可见之物,芰草可燃,艾篙可食,都是我们生命的源泉。”
若点点头,神色深邃,声音更是淡然,“那我更不能去了。”迎向雅然及各位疑惑的眼神,一笑,“我身上有种剧毒,别的倒也罢了,惟有绝对不能接触这两味草,否则必死无疑。不信?大可按脉一试。”坦然伸出手腕对着几双惊讶不定的眼睛。
想了想,还是推出一位出来试脉。结果,神色一变,脸色异彩纷呈,好不有趣。
“这毒,我自小就有,虽然不清楚是何人下毒,但唯一清楚的是那人不希望我回到草原,是友是敌都无法知道,我若回去了,又怎知是不是立即埋骨草冢呢?”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过分,但,目前形势的确难辨,即使是前来迎接的人,心思也各异,去到哪里后,谁知会不会有更多的复杂心思呢?还有,更为复杂的情况?
“我从未去过草原,也不曾想过去,所以这毒于我并无大碍,只是你们可要好好思量了,我的存在到底于你们是什么?反正仅此一次,我不会再见你们,草原的事,与我无关。”清冷的声音是凛然的绝意。
“承君相救,无以为报,这枚狼刃,物归原主,此后请多加珍重,后会无期。”示意身后的剑奴递过一把冷刃。无视众多惊骇的目光,淡然一笑,转身走向一旁静候良久的马车,直接走人。
雅然捧着狼刃,思绪万千,这次相会,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难辨,虽然也因此看清了一些隐藏很深的事,但,少主他,其实真的很适合这个身份,简单几句谈笑,就能把事情分辨清楚。他没说错,这次迎接的确过于鲁莽了,此刻也不适带他回去。而这珍贵的狼刃,就如此简单回到自己手上——狼刃如国主信物,见刃如见人,危急处甚至可以代为国印,多年前早已失踪的东西为何在少主手上?而且还——
定定看着远驰的马车,微微一叹,回头再度看向神色各异的族内长老众人,心底泛起一股疲倦,还有淡淡的冷嘲,他们也知道了么?这_38605.html次,是谁硬生生逼走了少主。看来,复国之路更漫长了。
“既然少主如此命令,我想此事该回禀族内众位长老祭师,额多长老,我们走吧。”冷冷一笑,率先上马,丝毫没再看那老头复杂莫明的脸色。
——
回至竹舍,还不曾进门,已听到里头低低的说话声,若脚步略停了停,寒在和谁说话呢?难得见他把这里当办公室使用,不过,转念一想,不把这里当办公室,又能在哪里呢?这里可不是自个家,诸事不便,前些日子都是看他往外跑,一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知道寒做事向来不避他,且影奴也已经看到他回来掀起帘子了,不好再当没看到,脚步略滞了滞,含笑如常走进去。
寒正坐在厅的中央,十指相叩,若有所思,旁边坐着一位年近半百精劲中年男子,一身儒服,神色安然,只是略抬眼瞄了瞄进门的若,似乎打量了会,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站起拱手为礼;而站在他身后的是位兰宝锦衣公子,年岁二十六七模样,眼神深邃,容貌隽秀,嘴角似乎总含一抹浅笑,让人有种温润如风的感觉。此刻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寒,才行礼,“属下姚空月见过公子。”声音虽略显轻佻,态度却很是温和,很是矛盾的一个人,若不觉多看几眼,还礼。
“累么?”寒伸出手,若想了想,走上前,坐过去,他不说还好,一说,某个地方又觉得有些酸软了,白一眼,不开口了。
“就按你们所说的去作,别多事。”寒淡淡的开口,手上轻柔的在若的腰间按摩着,若轻若重力道让若满意的蜷在他怀里,安静的闭着眼。
“那万一他们找到地方呢?主上恐怕难以抽身。”老者不卑不亢的发出疑问,面对他们之间亲昵气氛仿若不觉,神色没有丝毫更改。
“无妨,是时候了结了。”
“是……”精光一闪,眼里似乎掠过一丝笑意,随即和身后的锦衣公子一起告辞离去。'中 文首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