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里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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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王寨人找不到郭起望。

  郭起望书记的办公室锁了门,李老囤、钢笔李和广播李就坐门前吸老旱烟。

  天色很重,象块老灰石,吊在书记小院上空,险乎乎的,说不了在某一时辰,就会掉下来。风刮得响,一波一浪的叫,把翠竹翠树吓得摇晃,把墙壁和甬道吓得冰凉。挺让人难受。

  县委办主任过来问:“您老们有事?”

  三老人说:“没事。”

  过了一个时辰,县委办主任又过来问:“您老们等郭书记?”

  三老人巴嗒巴嗒烟袋嘴儿。

  又过一个时辰,县委办主任又过来。说:“郭书记去省城了。郭书记去省党校学习,需得三个月时间。”

  三老人说:“去他去。”

  三老人坐饿了,去街上吃两个烧饼,回来再坐。三老人不相信他们等不到郭起望。坐了一整天,吸了一整天老旱烟。坐僵了身子骨,吸苦了口舌。第二天,又来坐,又来吸烟;第三天,又来坐,又来吸烟。终没等到郭起望。第四天不来了。

  第四天,李老囤把钢笔李和广播李,叫到家里烤火。烤着火,李老囤说,咱们准备吧。

  第九开发区移交给炮子的发展公司,三王寨人已得到消息了。冬季里的三王寨,冒大了火。三王寨人要进城,三王寨人要争要闹,要誓死保卫。

  李老囤冷静地想了想,决定不蛮干。消息是传说的,没见人拿红头文件宣读,内情内意把握不准。三王寨人的麦苗,还在那地上长着,狗啃不走,狼嚼不了,急个啥?贼还没来,就喳喳呼呼喊撵贼,太不沉气。李老囤想掏掏实底,再计议。李老囤和钢笔李、广播李,近些日子对郭起望的看法不错,因此,下了功夫去坐等郭起望。等了三天,没等到郭起望,他们信了县委办主任的话,认为郭起望真的去省城党校学习了。

  李老囤说:“郭书记一去三个月,不等了。咱们先做好准备。手里掂个打狗棍,野狗野狼都不怕。有畜牲来了,咱就打。不来哩,做个拐杖拄着。”

  钢笔李和广播李都说,咱们准备吧。

  就在三王寨人坐等郭起望,和三王寨人商议如何掂根打狗棍的日子里,郭起望正在家里养病。

  原是假托有病,郭起望回到他茫城的家以后,真的病了。病得隆重,病得一丝不苟;血压升了,心脏跳动加速了,时不时还说些颠三倒四的话。老婆告假,招来医师诊断,招来医务人员忙碌。老婆给他读报,老婆给他讲故事,都不能使他高兴。

  常委会上,议定将第九开发区移交“飞天”发展公司后,郭起望还重点强调了四点。一,由“飞天”公司,以每亩地二十万元的价格,一次性兑付给三王寨。二,“飞天”公司所雇用的职工,优先面向三王寨招聘。三,所聘职工,年工资不得低于五千元。并要求,将这四点写入合同。

  四点提出后,有常委提出异议。一是,当年征地,让三王寨人“农”转“非”了,也就是说,已完成了交易手续。再付款,是一种重复。即使付款,应交县财政。二是,每亩二十万元,价太高。在丰唐城,二十万元的地价,应该属黄金地段。

  对于这两点异议,郭起望的回答,不含糊。他说,那种买卖户口的做法,是违法的,是一种讹骗。三王寨人,没了土地,没了农民性质的生活依据,他们自然就“非”了。不“非”也不行了。他们把千年老土交给你了,你给他们个户口本本,就结了;你拿五毛钱,兑换个无价之宝,你不觉得这买卖做得太厉害了?还有一点必须说明,按照《土地法》,征用土地两年,如不能投入使用的,征用无效。所以……他说,三王寨的土地权,仍然属于三王寨。至于,每亩二十万元,是价高是价低?属不属黄金地段?不是大事。姜太公钩鱼,谁愿吃线谁吃线。丰唐县委县政府,不必为这点儿小事,过多的浪费心思。

  郭起望的回答,首先获得了辛子部长的支持。辛子说,郭书记说这些,我认为既合理又合法。当年,征三王寨的土地,给人家个商品粮户口,又不让人家享受商品粮户口的所有待遇,本身就是违犯合同的事。现在照价付款,不是重复交易,而是补办手续。郭风也非常赞同郭起望的说法。郭风说,我们无辜造成三王寨二百多亩地,荒芜六年多,三王寨要控告我们,我们有可能在法律的条文下,做出赔偿的。所以,我认为,这次地价高一点儿,只当是弥补三王寨的损失了。另一常委对郭起望的见解,没做评论。他只感叹:三王寨人也是咱们的黎民百姓啊!何要对他们刻薄?

  虽有小小争议,在这次常委会上,郭起望基本上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但自郭起望告假回茫城后,仍然牵牵挂心。他耽心,三王寨人不理解他,说他出卖了他们;他耽心,屠宰公司因败于发展公司,毛旦忍不了,会闹些事情;他耽心,炮子局长会为地价太高,条件苛刻,给他造些脸色。

  果然不出郭起望预料。

  就在三王寨三老人,研究如何做准备的时候,李老囤突然悟出个问题。

  “一听说县里又整走咱土地,咱就去找他郭起望,紧步慢步撵不上。他咋说上党校,就上党校哩?”李老囤对钢笔李和广播李说,“常委会是他主持的,钳子是他拿的。把咱揍血腥了,做到底了;他平气了,他才拍拍屁股走了。你们说是不是?”

  钢笔李听了,先是愣一下,然后拍一下头。

  “是!前脚传出收走咱地,后脚就找不到他。是不是――他以前总对咱说,‘没问题’、‘没问题’,咕咚一下,就给咱弄个死――叫我想想――叫我想想――是不是,就为给咱们弄个死,才――反正,当官的脑子稠……”

  广播李也猛醒了,他急着打断钢笔李的话。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一天,他还在这儿跟咱喝‘二锅头’,日他妈,回去就死捅咱屁股眼。你看你看,把咱屁股眼捅烂了,把咱捅死了,他跑了。日他妈,他跟那年的那个李书记一样,都是宰爷的家伙……”

  钢笔李抢了话。

  “我想清了。他不是脑子稠,是阴。他把咱杀了,还不叫咱明白,是他动的刀。还想……”

  广播李又急着接话。

  “他还想落个好名声是不是?我看他还不如那个李书记。李书记是人前掏**,日他妈,他是背后尻屁眼……”

  一琢磨,一细看,郭起望的恶像就显形了。青面獠牙露出来了,血爪子掩不住了,郭起望就不是郭起望了。

  李老囤梆梆梆地敲烟锅。

  “怪不得,他郭起望那一天来咱村问寒问暖,来咱寨子里看望贫困户。他是在玩假,在糊咱眼哩!把咱眼糊瞎了,往肉案上捆。”

  钢笔李说:“他一来丰唐,就跟咱玩假。你们想想……别的先不说。别的,等一会儿再说。就说他为艾鸣遭冤――不细说了。听说他是看上了艾鸣……”

  广播李说:“说到艾鸣,是又一回事。城里人说,艾鸣去他郭起望那里告状……日他妈,他当天就把艾鸣给……”

  钢笔李说:“就是。要不是跟艾鸣整了那事,他不会追究派出所长罪的……”

  广播李说:“就是就是。日他妈……”

  说着说着,把艾鸣扯进来了。李老囤又把他的烟袋锅,敲得梆梆响。

  “扯啥没踪没影事?说着光彩?说着好听?说正事。郭起望咋阴份咱,也不说了。看透他,就行了。咱们现在的重要事,是叫全寨人都提根打狗棍……”

  三王寨保卫战的准备工作全面展开。三王寨人的态度是:不管他是美国鬼子窦尔敦,不管他是炮子是“斯大林”,即是郭起望来了,都以打狗棍迎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