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玲玲失踪以后,车老爹一直卧不起,茶饭不思,人一天天消瘦下去。左邻右舍的好心人轮流侍候他。梁主任也经常安慰他,嘱咐他好好养病。并通过报纸、电台等宣传机构登广告、贴照片寻找玲玲下落。
白蛇对玲玲失踪,高歌出走幸灾乐,巴不得车老爹早些断了气,方解她心头之恨,到那时,别说这半个北房房基地,就连车老爹的整个院子都得归她。可车老爹家一天人来人往,这个看望那个侍候,迟迟不见噩耗传来,这又使她像吃了葡萄喝了醋,心里思谋:如不灰上泼水,说不定还真要死灰复燃呢,于是她又筹划着寻衅闹事。
这天,秀梅侍候车老爹,正准备煎汤药,忽听后院传来“嗵嗵嗵”的声音,她端着药罐子来到后院,看见白蛇用镢刨两家基地正中间的隔墙,秀梅说:“牡丹,你这是干什么?”
白蛇说:“马槽怎插下你这驴嘴?我刨我家的墙,与你逑事?”
秀梅憋着气说:“牡丹,你把嘴放干净点,你这坏东西,害得玲玲疯了失踪了,车大伯病了,你还不肯罢休吗?”
白蛇说:“谁把她害的?她做了不要脸的事,见不得人,自寻短见了,还想嫁于人?”
秀梅义正词严地说:“不要脸的正是你,你在大队胡来,让人碰上了,反而嫁于人!”
“你……你血口喷人!”白蛇气急败坏地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亲眼看见的,那天玲玲送奖牌的时候,我就在外边站着,一切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给你留了点面子,没想到你就这么蛇蝎心肠,要知道这样,早把你精屁眼捆住送公安局了!”
白蛇像被人捏住尾巴的蛇——没诀了,于是大耍无赖,“你胡说,你臭嘴放臭屁,呸呸呸!”她把脏兮兮的唾沫直往秀梅身上喷,秀梅大怒,把药罐子摔过去,正中白蛇的面,药渣子涂了她一脸一头,每日内忘不了涂脂抹粉的脸,一下子变得里胡哨。她恼羞成怒,大施威,撂下镢就扑上来挖扯秀梅。她那里是篮中锋秀梅的对手,她全当迎面滚来个烂皮球,轻轻一推,就把她推了个仰面朝天。白蛇还不服气,爬起来抓镢头,俨然要与秀梅拼个你死我活。秀梅眼明手快,从矮墙上抓起块半截子砖说:“你来,你敢向我动武,我让你脑袋开!”
白蛇深知秀梅厉害,木然僵立。她见硬的不行,又耍死狗,往地上一滚说:“你打!你打!我不活了!”并大声喊:“来人呀!秀梅杀人了!”一边喊一边往秀梅脚下滚。
秀梅用脚尖把她踢开说:“打你还嫌脏了我的手!”
白蛇见秀梅不动手了,又假逞强说:“你不敢打我!打死我你也不得活!”
秀梅说:“敢打死你就不怕死,全当豁一条命为民除害呢!”
人们听见吵闹声都赶来看,见秀梅手内捏着砖,怕真董下烂子,连拉带推把她拖开,秀梅指着白蛇说:“告诉你,别嚣张!玲玲走了你以为这事就完了,等着瞧吧!”
白蛇见众人把秀梅拉回屋去了,又施威,坐地大骂:“你可不打吗?你不敢打!你是胆小鬼,你是子家娃!”
李嫂到跟前拉了她一把说:“好娃,行事不敢太过了,起了众,还有好敬的给你?”
白蛇顺势跳起来,越发不可收拾,拍屁股筛胯骂:“你有本事出来嘛!你哑啦!你窝根啦!你钻在屋内生私娃啦!”
秀梅听得耳根发麻,脸胀目红忍无可忍,站起来就要往外冲,众人拉住死活不放,秀梅顿足摇头说:“你们放开我嘛,难道要活活气死我不成!”
车老爹在炕上哭泣着说:“秀梅,听大伯说,为我的事犯不着和那婊子闹。”
白蛇气焰更加嚣张,扯开嗓子骂:“日你妈,什么逑捣下你个野种,欺侮你老娘来了,你不撒泡尿把你照照!”
秀梅借众人不注意,“忽”地冲出门,一个箭步跨过矮墙,直取白蛇。白蛇见秀梅二次冲来,面带杀气,早吓得魂不附体,“扎”地息了声,夹着尾巴跑回屋去了。
吴老太见自家媳败下阵,连滚带爬地跑出屋,“啊呀,岁婊子好厉害,想杀人吗?我把老命给你,看你是杀还是剐!”
李嫂见老泼出了阵,怕秀梅吃亏,忙把秀梅往外掀,吴老太乘机跑到跟前,右手揪住秀梅的胸襟,左手指指戳戳,“婊子长婊子短”地骂着,秀梅眼尖,说时迟那时快,右手往前一伸,抓住吴老太的左手食指,只听得“咯吧”一声响,吴老太便死猪般蹲在地上,杀猪般嚎叫着:“呀呀妈,不得了啦!婊子秀梅把我的指头崴坏啦!”
敢明和东升来迟了一步,悄悄的拍着手说:“对对的,折坏才对哩,看你再敢指戳人不!”
吴老太见没人给她帮腔,又不肯善罢甘休,哭着闹着寻大队去了,见了阮黑娃,一屁股蹲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哭诉:“还有王法没有?婊子秀梅把我推倒在地连踢带打,我这儿痛,这儿也痛。”她手在浑身上下这儿指,那儿揣,最后又擎着手,“看!指头都被折断了,你管不管呀!天啊!”
“婶子,你起来,这个这个事有我!陈虎,”黑娃指示说,“这个这个你去调查一下,要不然派两个民兵把秀梅先捆了!”
陈虎去调查,李嫂说:“我挡着秀梅,倒使她有机可乘,揪住人家的胸襟,指指戳戳,人家咋会掀倒她?她指戳人的劲鼓得太猛,自己把手指头崴了,怨谁呢?”又问了几个人,都向着秀梅说话。没有证据,原告说话也不硬气,黑娃、陈虎慑于梁家父的威信,只得把这次闹事不了了之。
玲玲失踪,高歌出走,秀梅本来就很恼火,加上白蛇这一闹,秀梅更是气愤填膺,晚上她召集魏峰、冬冬、莲开团支委会,决定向公社党委打报告揭发陈虎、黑娃、白蛇陷害玲玲的罪行。报告当天晚上送上去,第二天就落到黑娃手里,阮黑娃气急败坏,当晚就和陈虎到白蛇家商量对策。黑娃说:“不好啦,这个这个秀梅、魏峰几个把咱告下啦!”说着拿出报告给他们看。陈虎作贼心虚:“这该怎么办呢?”他埋怨白蛇不该为一点小事把他掀出去。白蛇说:“是你闯下的,你不盛血盆谁盛?”陈虎说:“你怎么就不忍……”
“穷吵个屁!”黑娃喝斥,“这个这个事到如今还能起内讧?这个逑大点事把你们吓得怨狗赖猪,还干得起大事吗?”
白蛇说:“我看秀梅是仗着她爹的势逞强呢,把老熊的罢了看她还张个屁!”
陈虎说:“对,领导班子就剩这个横眼杠挡着咱们,干什么事都碍手碍脚,干脆想法子把他给革了!”
黑娃贼眼骨碌乱转说:“浑说个屁,这个这个梁主任有什么厉害?老狗上墙——早没了后蹬,把他放展能踢踏几下,这个这个魏峰倒小看不得,搞什么‘三史展览’、‘文艺宣传’。还扬言要修水渠、安水磨、建电钻,乖乖,把人心都笼络去了,这个这个要是这些事让他搞成了,咱不都成聋子的耳朵了吗?”
陈虎说:“对,那娃这些时候就张狂的不得了”。
白蛇接着说:“说不准尽都是魏峰出的坏点子,秀梅那直筒筒肠子有屁见识?”
“可不是!你看这个这个状子写得多残火”,黑娃指着状子念,“未遂又唆使白牡丹陷害玲玲,阮黑娃包庇怂恿……,你看,光这‘’二字就足以把你娃送到‘凉窑’去!再说,这报告送到公社被我截住了,这个这个如果他再往县、地、省、中央送怎么办呢?”
“把熊拾掇了!”陈虎激愤地站起来说。
白蛇瞅瞅这个,瞧瞧那个。
阮黑娃眯着眼抽了一阵烟,“忽”地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把嘴内的半截烟一扔说:“这个这个日塌他娃比捏死个鸡娃子还容易,来!”他把那两颗脑袋往一块一拨拢咕咕哝哝交代了大半天,只听白蛇说:“我还能去文宣队吗?”黑娃说:“这个这个咋不能去?我又没宣布开除你。”陈虎又问:“是往死的弄吗?”黑娃拍了他一把说:“笨熊,这个这个弄死你还得活吗?”
车老爹的病越来越严重,人已瘦得皮包骨头,魏峰骑自行车跑五十多里路请来个有名的老中医给他诊病,大夫说:“这是忧思伤脾,怒气伤肝,病入膏肓了。”
秀梅和毕霞悄悄去求乐呵呵大爷卜吉凶,乐呵呵大爷笑着说:“你们团员还信这个?”秀梅说:“先别管党员、团员,救人要紧,车大伯要有个三长两短,玲玲这家人就算完了。”
乐呵呵大爷捋了捋胡子说:“俊康老弟怕是不行了,那天里我见西边天际有一颗星很暗,瞑瞑然像将死之人的眼睛,半起来小解时,西边滑落一颗流星,看时就不见了那颗星,我连观三个晚上都再没发现那颗星,唉!”他叹了口气说,“俊康打工来那年还是我从东子寺把他领到上龙来的,没想到他就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