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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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浊水溪南的甘蔗田边,一行人正在路边的茶寮里饮茶纳凉。

    桌子正中坐着一个年近五六旬的老太婆,十几名三四十岁不等的汉子和女子,围在老太婆左右供张侍侯。这些人望着由于战乱而荒芜的田野,来去匆匆的路人默不作声,年轻一点的纷纷向老太婆和一个四十左右的壮年汉子投去探询的目光。

    “师父,清军增兵台岛,天地会义军怕是支撑不下去喽。”壮年汉子喝了口茶水,问那居中而坐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正是当年的川中侠女,十年间,她苍老了很多。听了壮年汉子的话,她无动于衷地点点头,两眼失神地盯着远处一座破败的寺庙,呆呆地**。这神情与十年前相比真有隔世之感。

    一名中年女弟子见川中侠女神色凄凉,忙向那壮年汉子使了个眼色,想阻止他说下去,谁知那壮汉自顾自地又说道:“可怜慧瑛师妹一气之下削发为尼,落得个终日面对青灯黄卷,伴随暮鼓晨钟,明月清风。巴特尔失天理灭人和,禽兽不如,此次一定要除掉他  ??”

    “天龙,”川中侠女听天龙又提起慧瑛,拂然不悦,心中阵阵隐痛。话语却依然硬朗:“生死由命,姻缘各异。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慧瑛遁入佛门,也是因果延续,命中注定了的。只是这巴特尔  ??唉,师门不幸,出此逆徒,这十年来,他替朝廷效力,剿杀武林人土。如今不少江湖豪杰和门派纷纷找到我们这里理论,哼,真是可恶,我川中侠女要不是有些江湖名气和信誉,恐怕早就遭到各派联手围剿了。”

    “师父,弟子不明白,除掉巴特尔为什么非要渡海到这里来,在内地也有机会下手麻。如果人手不够,可以广邀武林奇士,也好向武林同道暗示,迷幻剑派绝不袒护他。”另外一个汉子嘟哝道。

    “天虎, 你身为三师兄, 怎么这点道理也不懂?” 川中侠女两眼一瞪,斥道:“在中原动手,众目昭彰,就算我们得手,清廷也一定知道是我们干的。这样一来,不要说我们迷幻派,其他门派也势必受到诛连,惨遭杀戮!此外,邀别的武林高人是光彩的事么?难道让别人耻笑我派无人吗?”

    “是,弟子糊涂。”天虎忙低下头。

    “还有,”川中侠女蹙眉看着众弟子继续说:“你们的两个师伯出家几十年,凡是尘俗之事一概不管,唯独对巴特尔关切倍至,哼,真是鬼使人差。在内陆他们不许我动巴特尔一根毫毛,既便是偷着下手,他们也有本领查出真相。可在海外,就由不得他们了,有谁会料到我们渡海而来,又有谁能断定在纷乱的沙场上,巴特尔就不能横尸在地呢!”

    “师父所言极是,无论是两个师伯还是朝廷,都想不到是我们干的。”天龙赞道。

    “天赐良机,巴特尔大限巳到,葬身在这风光秀丽的岛上也是他的福分。”川中侠女讲出这话时,牙根咬得紧紧的,两眼冒出森然的凶光。

    “我们怎么下手?”天虎问。

    “不可鲁莽。”川中侠女一摆手,神色威严地说:“现在我们是在暗处,巴特尔在明处,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渡海而来。所以,我们必须万无一失,一击得手,不然,一旦被他察觉,再想杀他比登天还难。他武功奇高,为人又警觉异常,加上还有众多侍卫兵将,我们失手的同时也是危在旦夕之时。”

    众人听了神色一凛,他们奉若神明的师父讲出这种生离死别的话,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他们都意识到此行的危险性,先前的那种乐观情绪一扫而光,各自细细揣摩起来。

    “师父,以弟子之见,我们不妨巧装天地会的人,混入战场中,侯机截杀巴特尔。”一个弟子献计。

    “咦,这个主意不错,即使不成也可以随众兵退去,又不暴露身份。”有人赞同。

    “不行,简直是顽童之见。”天龙哼了一声,自从大师兄凡清十年前被巴特尔击毙后,他俨然以掌门师兄自居,以他的武功和二师兄的地位,众师弟师妹也唯命是从。他先看了川中侠女一眼,说:“巴特尔身为重臣,怎么会亲上沙场,就是去了也有一群侍卫亲兵相随,咱们连边都靠不上。”

    “那  ??只能摸清他的营地,进行夜袭,不过这更难。”先头的弟子改口道。

    “看来也只能这样,必须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象师父说的那样失手不得,我们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天龙点点头。

    天虎想起大师兄当年的惨死,心有余悸地说:“话是这样说,可有谁能靠近巴特尔呢?”他想起当年在巴特尔府中的情景,说:“当年我与大师兄和七师弟到巴特尔府中捉拿安禄,远在几丈外,巴特尔就察觉我们潜伏在花丛中。这种听风辫器、尽得虫息的高绝内功,当今世上有几人能为?”

    众弟子中大多数人还没有同巴特尔交过手,有的甚至连面也没见过,现在一听三师兄如此推崇巴特尔,不由得深深吸了口冷气,加上都知道连武功高绝的师父也曾被他震伤过,心中顿时罩上一层阴影,默默无语地低下头去。

    川中侠女一看弟子们神情沮丧,士气低落,瞪了天虎一眼,开口道:“话是这么说,巴特尔尽管厉害,那还不是得益于我师门武功的博大精深?不过,为师的倘若没有克敌制胜的办法,也不会冒然带你们渡海来此。——看” 她从镖裹中取出三枚飞锥说:“这暗器尽管一般,但上面己经淬上七种剧毒,见血封喉。就算巴特尔练就多高深的内功,但在疏忽大意之时,也难逃劫数,关键要的就是时机。”

    众人见飞锥在阳光下发出乌蓝的暗光,身体都哆嗦了一下。

    “师父平日不是说名门正派从不使这种歹毒的手段吗?”一名年轻的弟子结巴着问。

    “哼,这要看对什么人,”川中侠女冷冷一笑,又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反正是杀人,怎么杀还不一样!”

    伴随佳酿和美女度过一个美妙良宵后的福康安,在清晨时被心急火燎的阿满泰都统叫醒。

    “将军大人,全军整装待发,卑职特来  ??”阿满泰瞅着睡眼朦胧的福康安,惴惴不安地说。

    “大惊小怪,时辰还早,何必这么性急?”福康安满脸不高兴地斜视阿满泰。

    “将军大人,哨骑禀报,巴大人率领索伦兵一天一夜中已经越龙山寺,偷渡浊水,杀过虎尾向云林逼近,两百多里呀。叛军察觉我军的意图,从吴凤庙和北港抽调一万多人马,企图堵截和围歼巴大人的孤军。军情危急,巴大人急催大军尽快开拔,增派奎林的四千骁骑立即驰援。巴大人说只要破云林关隘,诸罗便近在咫尺  ??”阿满泰一口气说完。

    “哎呀呀,蠢才!”福康安此时才大梦方醒,他哪里想到自已缠绵在巫山云雨之际,这个索伦将领果真连杀带跑、夺关斩将两百多里,竟然到了诸罗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云林。如果破了云林之敌,那么前往诸罗就是一码平川了,可以唱着歌走,与台南叛军决战。同时可以想象,台南的叛军一定会象疯了似的向突如其来的清军反扑,绝不容许这支奇兵毁掉他们的一切!他即惊讶又欣喜,一时间竟忘了做什么好,完全坠入意想不到的想入非非之中。直到阿满泰催问大军是否立刻出发时,才清醒过来,喝道:“还愣着干什么,速令奎林率四千骁骑驰援,大军即刻出发!”

    “喳。”阿满泰应声而去。

    望着匆匆而去的阿满泰,福康安猛然想起鄂辉和成德,这两人率领万名精锐为什么一点音讯没有?依照他俩贪功心切的秉性,哪怕是有了一点点进展都会派信骑喊得震天响。一天一夜悄无声息,证明没过八卦山,难道身经百战的八旗精锐真的就被两万乌合之众阻挡在八卦山?这两人是力不从心呢还是有意  ??

    想到这些,他彻底从良宵美景的温存中清醒过来,粗暴地推开床上仍旧卖弄风骚的台湾女子,皱眉沉思。

    是的,假如鄂辉、成德行动迅速,此时应当越过八卦山,与逼近云林的索伦骁骑遥相呼应,以壮声势。现在巴特尔呼救,说明叛军声势极大,索伦兵力不能支呀。鄂辉成德可恶,他心里咒骂着,阿贵的影子出现在脑海里。这个两朝元老不但心术颇多,忌妒心极强,更厉害的是羽翼丰满,朝中尽是门徒弟子,就是在外的督抚大员,多数也与他过往甚密。以往出师平乱,十有七八都是他挂印出征,独占鳌头,他也借此提拔亲信,扩充自己的势力,可谓桃李满天下。皇上圣明,近些年频频让自已出征,其目地也在于遏制阿贵,起码也能与阿贵平分秋色,打破一花独放的局面。对此,阿贵定然心存介蒂,大为不满,把鄂辉成德硬**来无非是掺沙子,靠这两人用力,扯蛋!

    以万名精兵对付两万连器械都不全的渔民和庄稼汉,就算取胜不易,可一天一夜总得往前走几步吧?看来这两个混帐是存心捣乱那!说心里话,他打心眼里不希望这两个人立什么战功,去为阿贵脸上抹粉,跟着溜达就行,但得出把子力呀。在这种时刻,他也盼望鄂辉成德能击溃八卦山的叛军,从正面减轻巴特尔的压力。一句话,那就是让他们出大力又不让他们立大功,让他们干尽赔本的买卖,又捞不到任何便宜。

    心思一定,福康安小聪明的劲头开始发挥。鄂辉和成德没能攻占八卦山策应索伦兵,从而使整个战局陷入被动,这个帐当然算在他们头上。虽然奎林领着援兵上去了,可还不行,不能便宜了鄂辉和成德,要让他们亡羊补牢,哼,本将军不让你们有片刻消停!他心里恨恨地骂道。

    “来人。”福康安大叫。

    “大人有何吩咐?”一名侍卫应声而入。

    “传令,鄂辉成德所部天黑前务必攻占八卦山,向云林进击。延误战机者严惩不贷!”

    “喳。”侍卫应声而去。

    安排停当,红日高升,福康安披挂走到外面,所有的都统,参领和总兵一齐上来参拜。远处,一队队步骑列队待发。

    “诸位,”福康安板起面孔,俨然一副统帅的仪表,朗声说道:“大军登陆之日起,叛军闻风而逃,此皆赖将士用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