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掩映,入眼清翠,初春之际,草木繁荫。
高耸的山峰披着绿装,充满勃勃生机,或许是山峰太高,顶端看起来有些模糊,偶尔飘出了的雾气云彩,恍若将山顶与天际相连。不时有欢快的鸟儿从山与天的空隙处飞起,翱翔长空。如同一副美妙画卷之中点缀着的些许墨滴。
一张满是风霜的脸出现在山顶,与四周的青翠有着格格不入的感觉,脸上的皮肤有点黑,但没有皱纹,这让人难以估计他的年纪,而两颊上刚毅的线条像是被刀斧刻意修饰过一般,齐整利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苍劲,两只眼睛如电,不时流露出一股凌厉的杀意,平淡中露出一股淡淡的威严。
春光无限好,美景催人醉,但如同木桩一般站在山顶的刘封,却没有丝毫的感觉,看着远处耸立于两山之间的阳平关,他的心中只剩悲戚,庞德走了,这个高大黝黑,对他关怀倍致如同兄长一般的西凉大汉带着大军风风火火的赶往关中战场。
那是三天以前的事情,刘封那时就像现在这般站在山顶上,静静的看着他远去,看着他带着钢筋铁骨般的西凉悍卒毅然踏上一条不归之路,铁骑驰骋,西凉铁骑威风依旧,他们纵骑于队列两翼,护卫着中间缓缓行进的步卒,战旗鲜艳,宽大的旗面迎风飘扬,展示着西凉军不屈的斗志,而当刘封看到烧当、先零、当煎等羌族战旗飘过之时。魂魄像是被旗面上飞舞的一只只猎豹、野狼、苍鹰所带走,整个人都变得空荡荡地,没有了感觉,走了,西凉人走了,羌骑也走了,他们终于要返回属于西凉人的战场,赶去他们几代人所向往的那个富庶地方。
而自己呢?自己正在想方设法的想要攻占他们走后留下的一座座富庶城池,巨大的罪恶感笼罩了刘封的全身。让他身陷其中难以自拔,伸出满是疤痕的双手,刘封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变地如此血腥和残忍,打了五年的仗了,杀了数不清的敌人,这种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自己身后的兄弟,到底还要死多少才能罢休?
也许,等自己战死在沙场上的那一刻,这一切才会结束吧!刘封不由缩手摸了摸下额的胡桩。假如自己死了义父会不会悲伤?阿斗会不会哭?还有孙尚香,哦,这对她太不公平了,自己死了,她就得守寡,二十岁就得守寡,岂不是像文姬一样凄惨?
“公子,吃点东西吧!阳平关跑不了,小伍带着人盯着呢!”阿多吉的声音很粗旷,野蛮的打断了刘封的思绪。也野蛮的终止了他地胡思乱想,侧过头去,看到阿多吉眦着牙张大嘴满是期待的看着自己,远处的亲兵正拿着干饼等着自己,刘封不由收敛起内心荒唐的想法,笑着接过阿多吉递来的干饼。狠狠的咬了一口。
一边往嘴里塞着**的食物。刘封一边含糊问道:“阿牛,山脚的两营益州兵情况如何?”
看到公子动了口,远处的亲兵也不再客气,纷纷拿起了手中的干饼安慰着自己地肚子。阿多吉也不例外,他张嘴咬了一口,还没来得着嚼烂咽下,便听到了刘封的问话,只能用更加模糊的声音答道:“好的很。公子。那个右部的军司马很厉害,营下的那些益州兵看到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啧啧,再加上魏大麻子和傅彤两人也不是省油地灯,山脚安静地很!”
刘封伸手接过刘云递来的水囊,仰着灌了一口,狠狠的咽了一下,将嘴里残留的食物咽下肚子,满足的吁出了一口气,然后点头说道:“唐雷这个人很有本事,门阀出来的人,大都能文能武,做事懂得用脑子!”
然后刘封看了阿多吉一眼,笑问道:“大牛,你是不是觉得我让子羽当军司马,让你当军侯,有点不公平?”
阿多吉也在喝水,听到刘封的话张嘴就想反驳,一不注意,水灌进了气管里,猛烈的咳了起来,偌大一个身子顿时弓成了一团,刘云连忙冲过去猛拍他地背,手掌重重地落在阿多吉如同猛虎一般宽敞的背上,终于将阿多吉拍停了下来,阿多吉郁闷地看了刘封一眼,痛苦说道:“大公子,你饶了我吧,老牛是个粗人,你让我杀人,我在行,这个统兵嘛!”阿多吉挠了挠头,自嘲说道:“拍马也赶不上子羽那小子的!”
刘封也许是站累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去看远处的阳平关了,伸手从地上拔了一根青草放在嘴里,刘封慢慢的嚼了起来,一股冰凉带着泥腥的味道顿时涌了出来,刘封吐掉嘴里的,伸手又去拔草,一边拔一边说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其实子羽很有本事,比文长都要厉害!老放在我身边当亲卫,实在可惜了!”
阿多吉不信了,摇晃着大脑袋说道:“大公子,你开玩笑吧!魏大麻子现在可威风了,打遍营中诸将无敌手,那个韩疯子连我都打不过,他能比魏麻子厉害?”
刘封拿着手中的草指了指脑袋,笑道:“知道子羽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一旁的刘云,阿多吉都坐了下来,他们知道大公子随和,跟身边的人不太注意那些繁文礼节,阿多吉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说道:“不知道!没听人说过,我随公子去西凉的时候,他就是公子的侍卫督曹了,他不是与那些老卒一样,跟着公子从樊城冲出来的吗?”刘封摇了摇头,抬头朝天上看去,结果猛然想起自己如今是在山林中。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枝叶,苦笑了下,刘封收回目光,对着阿多吉说道:“子羽是原长沙郡守韩玄的族弟,深受韩玄器重,刻意栽培于他,年纪轻轻就在郡守府任职了。韩玄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人很有眼光,也很有手段。长沙郡在其治下,百姓丰足,兵甲充备,当时黄老将军是长沙尉,结果被韩玄略施手段连兵权都被抢了去,闷头在家养老!”
阿多吉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封:“除了先生外,还有这种能让黄老头吃瘪的人?”
刘封想到往事,悠然神往,不由笑着点了点头道:“若不是先生用计。诱出长沙守军,仅我当时的千余人马,哪里能攻下长沙!我能有今天,其实全拜先生所赐,也拜你们这些兄弟所赐!”
阿多吉连忙蹦了起来,摇手说道:“公子,我啥都不懂,还经常做错事,公子这样说,我会折寿的!”
刘封大笑。拍拍地上,示意阿多吉坐下来,笑道:“阿多吉你太自谦了,你和沙摩柯一样,都是五溪族的勇士,将来我们回荆州。我要让你当部落的小帅。我让别人知道,为左将军效力的人,左将军绝对不会亏待他。”
阿多吉傻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能做部落首领的,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一向敬畏有佳的大公子,喜悦,惊骇顿时充满了他地大脑,让他愣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还是刘云的反应快,一脚踢在阿多吉的大屁股上。催促道:“愣在干嘛,赶快谢大公子啊!”
阿多吉也顾不了刘云这个队率都敢踢他的屁股了,扑通一声跪下,便给刘封磕头,一边磕,一边不敢相信的问道:“公子,我能当部落头领?”
刘封笑了起来,扶起阿多吉,笑道:“我其实一直就有这种打算,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次数都数不清了,你不能当头领,谁能当?”
阿多吉欣喜过后,蓦然想到了一点,顿时泄了气,苦笑道“可早……大公子,我没有部落,没有人……”
“那还不简单,划一部分俘虏给你不就成了?再说,以后五溪族谁要敢反叛,我就让叔义带兵去剿灭,杀了造反的人,那些族众,全都是你的奴隶,很快就有人了!”刘封说的不咸不谈,阿多吉却是头皮发凉,他终于想到王威曾在武陵平叛的事,平时少言地王威,曾击杀蛮王邱羽林,屠反叛施容溪族千余户,不分男女老少尽然斩杀,一时间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施容溪族几乎灭族。
阿多吉艰难的吞了一口吐沫,颤微微说道:“公子,还是说韩疯子的事吧!”
“哦,对,我刚说到哪了?”
“公子说到黄老将军被韩玄整的在家养老!”一旁的刘云倒是记得清楚。
刘封笔道:“对,后来就是先生教我用骄兵之计诱敌,一战溃长沙主力,再以所获战俘逼迫韩玄投降,没想到韩玄倒是一个极为义气之人,眼看长沙子弟死伤惨重,自觉无颜见人,自城墙上跃下,殉城于城门下,并让子羽盯着我,若我敢欺压长沙百姓,定要取我首级。”
“后来一次闲聊之时,黄老将军与我谈到了子羽,说此子兵书韬略无所不精,有大将之才,只不过为人低调,才识不为人所查察,我才觉得自己的眼界实在太小,身侧有这么多的才俊,却不知道怎么用!实在惭愧至极!”
一旁的阿多吉、刘云几乎感激泣零,大公子如此为他们着想,这命卖的值啊!
刘封这时却陷入了沉默之中,他让韩风当军司马,一个任命就行,可将来想让阿多吉当落部的小帅,这得等他们杀回荆州再说,自己还能活到那一天吗?手下这些兄弟还能活到那一天吗?
刘封不知道,对于一个连明天地太阳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的人,去想这么长远的事,显然有些遥远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