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西方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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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熊的烈火染红了半边天空,升腾的烟云诡谲血艳,如不屈的灵魂在怒号,在挣扎。残酷的杀戮才刚刚开始,雪亮的大刀无情地举起,落下,砍向昔日兄弟们的头颅,血流已经汇成小河,从我们的脚下流淌而过,烈火掩映的是一张张贪婪扭曲失去人性的嗜血脸庞——

    营地里一片狼藉,尸体如山,无数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睁着望向风云变幻的天空,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分明是在睡梦中遭到一场措手不及的毒手,他们眼中最后留下的情绪不是惊恐,绝望,而是疑惑,是不敢置信——

    他们不相信,他们的将军为什么将大刀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他们,死于一场内部叛变的阴谋中,锡勒的战士们本该沙场裹尸,方死得其所,可是他们不能瞑目,他们没有驰骋沙场挥刀杀敌,他们莫明其妙地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连一声‘为什么’都没有机会问出口!

    便是杀人面不改色的我,又何尝一口气见过这铺天盖地的枉死尸体?一时间,胸中一口闷气无法出来,烦闷欲呕。

    “这里的守将来格,是大王一手提拔上来的,现下看来,他暗里必是被由贵收买了,如今得到由贵造反的消息,趁机呼应而起——”

    毫无公平可言的杀戮还在继续,一方是早有预谋的叛军,一方是手无寸铁的士兵,血红无情地蔓延,腥风千里,站在高坡上,我们将一切尽收眼底。

    “小姐,快想法阻止啊——”红绡紧抓住我的手臂,盯着血色的远方,浑然不知自己用尽了力气,早已将我的手臂捏得乌青。

    “你们看,那边——”我淡淡地指向这冰雪与热血灌溉的平原尽头。

    隔着一条浅而宽的河流,在西国的领地上,同样上演着一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杀戮,同样的黑甲披身,同样的刀枪剑戟,同样的军旗猎猎,不同的是一方士气如虹,一方兵败如山倒,刀光剑影中,血溅三尺,尸体横陈,为数不多的败军终于不顾一切地仓皇而逃,直窜向相邻的锡勒边境——

    那胜利的一方,巍然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刹那间,一道鲜艳的光芒刺痛了众人的眼睛——整齐肃杀的军队当中,升起一面异常巨大的军旗,旗顶那硕大的红色宝石映衬着一地热血,分外壮烈艳丽,中间偌大一个“白”字,飞扬豪迈,正是我无比熟悉的字体!

    一声嘹亮的号角,直冲云霄,霎时打破了两岸三处的平静!

    方才还巍然不动的军队,瞬间在这高亢的进攻号角中,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呼啸声痛快淋漓——“杀,杀,杀!”

    铺陈的黑色顿时漫山遍野的蔓延开来,以不可阻挡的声势,向锡勒的边境激流而来,锡勒这边杀得红眼的叛军,愕然停住了手中的大刀,目瞪口呆地砍向那一小撮如丧家之犬般的西国败军,以及他们身后,那汹涌如潮水般漫上来的西国大军!

    形势陡然逆转——

    “天助我也。”

    望着那开始发抖恐惧的锡勒叛军阵脚,一瞬间,一个计划在我的脑海中成形。

    “小姐,怎么办哪?那边实际什么人?他们就要越过锡勒的边境,侵占我们的领地了!”青衣急得攥紧长剑,就要冲下去。

    “急什么?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们要做的,就是配合那边,两面夹击,让这两群凶徒,自相残杀——”

    “小姐有主意了?”到底是我的手下,对我了解甚深,红绡立刻面露喜色,

    我微微颌首,凤眼尤盯着下面即将正面撞到一处的军队,脸上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青衣,遣人下去收拾还没有断气的士兵,集中到一起,然后去下令,我们的马连同营地里无主的战马,所有的马背后都绑上一根粗大的树枝,枝叶越茂盛越好,我要让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尝尝自己亲手酿造的苦果!”

    轰然如滚雷的响声从锡勒的山那边传来,如万马奔腾,雪尘遮天,浩浩荡荡,三十里地,不见天日,没有不低于十万的人数,绝对制造不出这样浩大的声势,再加上西边那几乎能吞噬一切障碍物的狂潮汹涌而来,瞬间踏碎了刀上尤滴着同伴鲜血的叛军们的美梦,他们,已经如同瓮中的一只小鳖,即将被炖成美味的汤——

    一种下意识的选择,叛军昏沉而到底有些羞愧的头脑立刻给他们指下了一条不必面对自己军队兄弟的路!

    掉头,冲向那黑色的潮水,对自己背叛了的兄弟们的恐惧,远远超过了对敌人的恐惧!

    黑与黑的相撞,厮杀,不分敌我,一种绝望中的拼命,再次上演了一幕幕血腥的场面!

    我挥手止住人马,静静地以悲悯的姿态遥望着这一场注定没有人能够幸免的战斗,下了一个残酷的命令。

    “若有人向我们这边逃,杀无赦!”

    同样的命令,也从另一方另一名高倨马上的女子红唇中冷冷地吐出。

    原来,这就是战争,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心软。

    这就是战争,注定了有胜有败,同归于尽,独独没有双赢的结局。

    隔着厮杀的千军万马,浮世沧桑,我和她的眼眸遥遥地盯住了对方,没有往日重逢的喜悦欢欣,没有云且飘摇的自在,她的眸底,多了从不曾有过的强硬,而我,又何尝没变得无情?

    清澈的河流变成了一条浓稠的血河,鲜红的日头从中天落入昏黄的林梢,大地间一片肃穆,几声鸦叫,阴惨惨地横过半空,我的上千人马,踏着满地尸体,缓缓上前,她的军队,在她果断的手势下,缓缓后退,趟过浸透了万人鲜血的血河,整齐划一地停在河流那边。

    一身玄甲束身,往日坐也坐不直的柔软身躯,此刻如一杆笔挺雪亮的银枪,头盔在昏黄的夕阳下仿若被涂了一层金粉,那锐利得不亚于挥舞的剑影的眼光直射向河这边,而那慵懒而迷离的容颜模模糊糊,却再也看不清了。

    我淡青色层叠的衣衫,我湖青的皮斗篷,我高束的乌发,在腥风里猎猎翻舞,不时地遮断我沉郁的视线,雪白的脸庞,惊人地苍白着。

    “边将叛乱,本王亲自前来镇压,这才知道锡勒国内竟也内忧不断,忧儿,你不若跟本王走吧,如何?本王需要你!”

    她风情而沙哑的声音却未变,随着腥风传来,却多了一层让人心颤的意味,‘本王’,呵呵,她竟然对我自称‘本王’。

    我勾唇一笑,凤眼流光溢彩。

    “轩儿,你不想做尼姑了?”

    那边传来一声嗤笑。

    “只你还活在梦里,我若做了尼姑,这西国千里疆土,岂不都拱手送给了锡勒?”

    她说的,也未尝不是实情。

    “那,我哥呢?”

    “他?他走了,你该比我更了解你的哥哥,他那样的人,又岂是随便屈身他人之下的人?你又是为何来此?难道锡勒国内就没有大将了?还是,你终于选定了你命定的那个人?”

    “乱世之中,颠沛流离,身不由己,便是我今天不出现在这里,总有一天,也可能会出现在天日,赤国,越国,燕国,澜国,总是没有我消停的时候,既然这样,我还不如先选定一个比较强大的靠山——”

    “你就肯定,锡勒是不倒的靠山?他们能永葆你不被他国觊觎?”

    “那你也不能当我是死人哪,他国觊觎,我若手中有权,又何必畏惧小人觊觎?”

    那边传来了朗朗的笑声,认识她至今,她的笑声一向是迷离沙哑风情万种的,从未听过如此清晰爽朗的大笑,仿若换了一个人似的,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迫迁就命运,改变自己,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改变,也许,这也是兰雍离开的原因,变化了的,还是自己当初爱的那一个人吗?

    “你说的不错,忧儿,西国只剩下我一支血脉,这王位我虽不屑,却也不得不接,现今天下虽战火四起,然我西国却也不愿以侵犯别国为荣,西国并无逐鹿天下之心,但也不愿束手成众豪雄眼中的肥肉,轻易将西国百姓交托,倘若有朝一日,有人能够向我证明他有一统天下富强四海的实力,是真正心怀天下的君王,我愿拱手让出西国,保西国百姓一个和平没有杀戮的未来。”

    “你是要我把这番话,带给锡勒太子?”我扬眉浅笑。

    “哼,便是说给你听又如何?你若有心,这天下也未必坐不得。”

    “可惜,我和你一样不屑,而且,我比你更懒。”

    那边传来一声轻飘的叹息,如雾散在空中。

    “既如此,我这边三万人马,暂且借你吧。锡勒伤亡惨重,剩余人马,至多不过五六万,想对抗锡勒丞相的人马,终究少了一些,我这些副将,也是识得你的,相信你定能够调动自如,”

    我遥遥地望向那边,可惜,在头盔的阴影里,我看不清轩儿的表情,她真的不一样了,气势沉静,谈吐从容,杀人毫不迟疑,举手投足间多了从前没有的王者风范,可是,我却觉出一抹心酸,一抹身不由己的心酸。

    “是朋友,我也就不说‘谢’字了。”

    “但愿你记住今天的话!”

    她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最后一道夕阳的红光,终于沉入地平线下,血色的河流,在昏暗中,仿若是一条通往地狱黄泉的河流,缓慢地。带走阳世间的一切冤魂与罪孽。

    朋友,在这样的乱世里,我刚刚失去了一个朋友,在这里又重新认识了一个老朋友,也许在明天,后天,我会不断失去朋友,到底是我失去了她们,还是她们失去了我,我再也分不清。

    在烈火中重生,我遥望向天边,世界在沉入黑暗中,然而,黎明总会到来的,不是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