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吃啥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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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来的这波人马的首领叫宋金刚,名字挺强大,长得也表里如一。站城头远远望过几眼,用现代凡人历史书的口吻描述下,大概就是:典型的农民起义军长相,聚众的那种,忒彪悍。

    人彪悍,带的兵也彪悍,跑大散关来,带的都是精兵骁将,杀气腾腾的,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势。

    傻瓜才跟那种人决一死战!

    对手亢奋就让他亢奋去。吃得多拉得多,总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时候。兵多也不怕他,既然想速战速决,说明对方大营里还是空虚。大散关这头只要坚守城池、养精蓄锐,等宋金刚大军的锋芒消褪,开始从亢奋转到疲惫的时候,军心自然就低落了。如果他们的粮草再那啥一点,该回家的回家,就能跟窦建德排排坐吃果果去。

    当然坚守城池也不是啥动静儿也不出。每天都派骑兵出城,骚扰宋金刚大军的薄弱部位。得让对方动起来,不能把关隘围死了。围死就完了,主动性多少得有,伤亡顺便也跟来了,粮草消耗得更快,眼瞅见底。

    长安那头没啥指望呢。宋金刚把这里一围,一时半会儿也别想支援了。传令下去,从自己到普通士兵,饭量都降为一样的标准。随身带的那几大车药草和医生也分下去。人病到一定地步,就不需要医生和药材了。守城还得靠底下的小兵,治好他们的伤势最重要。不在乎他们对自己的看法,知道前头的路不长了,能保住啥就保住啥吧。

    “窦哥,你说的那个宇文成咄已经抵抗过窦建德,肯定耗费了很多粮草。这次宋金刚围城,他城里的粮草够吃吗?”钟义替古人担忧,总盘算守大散关的宇文成咄没饭吃。不知道为啥,那个被窦荣描述得书生气十足的将领让他感觉亲切。

    够吃吗?够吃才有鬼。打窦建德的时候,吃的就不多了。盼望着宇文化及从长安弄些吃的,又被宋金刚给搅合了。吃啥好?树皮草根?没得吃!大旱,满地都是泥土坷垃,田里早没人耕种,裂成了一片一片。杀牲畜?城里能杀的牲畜都排队等死,可分到人头上,吃不了几口,勉强保住点体力罢了。

    可大散关总得守,人也总得想法子活下去。办法有,积累过好几次下凡打仗的经验,只是想到那些,胃里头就不停翻滚,沸腾到要呕吐,忍不住想把肠子也吐出来。眼不见心不烦,有些法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知道的那些,能吃踏实点。

    叫了几个心腹,让他们趁每天夜黑风高的时候溜出城去。打仗就得有攻守,有攻守就会死人。每天死那么多,有的也来不及收,都搁城门前躺着呢。躺着好,风吹得新鲜,抬回来洗洗切切煮煮,都是垫饥的东西。

    香喷喷的肉汤,在锅里翻滚。能听到那些兵丁们咽唾沫的声音,听见那些肚子咕咕叫的响动。这些等吃饭的小伙子可不晓得锅里头的是啥。瞧见几个高阶将领的疑惑目光,便强撑病体坐在席上首位,告诉大家这都是自己的亲卫冒死弄来的马肉。

    这马肉有些肥。听到个傻兵士憨憨地评价,想伸手抽他个嘴巴子,看到他胳膊上的刀疤就忍了。叹着气,苦笑地跟身边几个人对视。有明白人知道吃的是啥,大家表面不说而已。

    肥就肥吧。开口安慰那傻大个的兵士,为做表率,还亲手从汤锅里舀了一勺子,边吃边称做饭的伙夫手艺好。一帮兵士瞧见了,赶紧哄然围到各自的汤锅前,也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将军,您说啥时候咱能不吃马肉啊?旁边有人压低嗓音问。没敢开口应答,怕张嘴就把“马肉”吐出来。只能微笑,用目光告诉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人:只要挺过了这场,打退了宋金刚,大家想吃啥就有啥。

    手下人吃“马肉”吃得红光满面,但自己熬得俩眼窝都陷进去了。不敢多吃,不想多吃,宁愿忍着眼冒金星的痛苦,任凭胃肠烧灼,肚子里空得前后都能贴一起。没严重的战事就躺在病榻上休息,等着手下来报告每天的进展。实在饿难受了,就学曹操玩点望梅止渴的把戏,告诉自己等将来解围了,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上几顿,菜也好,米也好,只要不是“马肉”就行。

    战争还在继续,没想到宋金刚比窦建德能坚持。病时好时坏,总觉得熬不到回长安见哥哥宇文化及最后一面了。想到当初离开长安前说的那些话,似乎成了未来的预言。常担心挺不到宋金刚走。每天夜观天相,巴望老天爷给自己个机会,好守住对宇文化及的承诺。

    雪打下来的那夜是个好日子。天黑着,鹅毛似的雪一把把从天上往下撒。乐得人一下子从病榻上蹦起来,点了一千死士去袭营。老天爷保佑,宋金刚大营毫无准备,杀进去的时候,几乎整个营盘的人都睡了。几个哨兵在飞舞的刀变成肉沫,无数顶帐篷在火焰中燃烧,惊醒了里面熟睡的兵丁。呼喊声杂乱无比,来不及穿好衣服的人们互相践踏。他们匆忙逃跑,甚至分不清敌我。

    火融化着不断下落的雪,一小部分人手去看管截留下来的粮草大营。剩下的全部都跟着去追杀兵败如山倒的宋金刚。放马跑去就是几十里,等杀尽兴回来后,看到城池前面躺了一地的敌人,而一些面有菜色的手下在清理真正战死的马匹――宋金刚部给留下的好礼物。

    有粮草了,这次不用吃“肥马肉”了。

    心里头想得高兴,坐在马背上人都忽忽悠悠的,头重脚轻,啥时候被亲兵们给搀扶下来的都不知道。

    将军,缴获的战利品。有手下快步跑来,呈上一盘子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堆馅馒头。拿手指捏捏,早都凉中 文首发透了。问手下是从啥地方弄来的,回答说是从宋金刚的帐篷里搜出的。好像是给宋金刚做的夜宵。

    将军,这东西是玉尖面吧?得您这身份吃才成。手下很恭敬,以为宋金刚吃的是那种贡品,还想回城里头找伙头兵来给“宇文成咄”把馅馒头热一热。

    “馅馒头、玉尖面?”钟义对这些词不熟悉。

    “包子嘛。古时候的叫法跟现在不同。”窦荣笑笑。放今天看,是很普通的包子。没让伙头兵碰,直接生了堆火,把包子放上头烤了烤,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心里头舒服,觉得这世界上的啥瞅着都顺眼,活得十分满足。

    遥望长安,不晓得哥哥宇文化及那头如何了,点了个亲兵让回去报信,告诉那边自己把宋金刚也打跑了,让哥哥无需担心。

    “后来呢?”钟义见窦荣停下不讲,连忙追问起来。

    “后来?没后来。”窦荣淡淡一笑,“不等送信的兵回来,宇文成咄就死了。积劳成疾,本来身体就虚弱,见不得油腻。挡了两次大军进攻,连累带饿,不死才怪呢。”

    “可惜。”说不出为啥惋惜,钟义又总觉得有些难过,替窦荣讲的那位古人难过。

    “没啥可惜,男人就要死得其所。”窦荣自己也没啥不满足的。那一辈子过挺好,没有被人背叛,就连出征也是家里人的无奈之举,算是为了家族打了一场咸鱼翻身仗。人总得死,死得有价值就好,起码过得兄友弟恭。

    “窦哥,你说得我想吃包子了。”钟义想到些小时候的事情,嘴角浮起丝微笑,“我家里做饭都大灶,烧开水用的是小炉子,上面铁圈一环套一环,最里面的中间是个小圆孔。小时候家里刚买电视,看不太懂,白天上面也没啥节目。我就缠着我爸给讲故事。我爸喜欢讲红军长征,说那些人爬雪山过草地有多么多么艰苦。讲到后来,我就饿了。我爸说:那我给你烤馒头吧。他把炉圈擦净,往上头搁他几个硬馒头。烤好后,馒头特别烫手,我拿不住,我爸就替我拿,掰成一块块给我吃,馒头皮最好吃。那股微焦的气味很香……至今我都记得。”

    “人都有个念想,总有啥忘不掉的。你说你想吃,其实我也想。”窦荣搓搓双手,有些来兴致,“要不这样,明早甭去小饭馆吃张胖子的东西,咱去吃包子吧。”

    “好,听窦哥你的。”钟义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窦荣看着钟义的脸,知道这孩子虽然动摇了,但还没下定决心抛弃瓦罐汤店的现有经营。挺多付出和心血,搁谁也不舍得一下子都扔了。可拖下去早晚是个死,而且让灶晓强的损失更大。

    咋办咧?钟义和灶晓强兴许都等对方开口,不过这是他们俩人的事,旁人不好开口。窦荣爬回自己的上铺躺下,心说不管别的,明早先重温下美好的记忆吧。钟义是个好孩子,人铁定错不了。虽然……虽然历史学得不太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