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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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终于回到了这里。

    帛锦抬头望,天已近黄昏。京畿城墙巍峨如昔,城头容枯叶老,寒鸦“哇哇”返巢,什么都死气沉沉。

    阮宝玉走过来,与帛锦并肩:“侯爷当时寒坊地道还能哟?”

    “我问过萧彻,自我离开后,那边就被封杀了,地道口给堵上了。”银盔下的紫眸透着冷意,“其实耗到现在,京城几乎是无兵可用。帛泠死守就是在等援兵,我们必须在援兵到来前拿下皇城!”

    阮宝玉突然凑近,神经兮兮地笑道:“明日一早也能攻城的。”

    帛锦疑惑:“为何要拖到明早?”

    宝公子还没开腔回答,就有兵士冲来急报,说是西城门自己打开了,看架势不是暴君突围,而是百姓迎义军进城。

    帛锦吃了一惊,为防有诈,立即上马向西飞奔。

    赶到西城门,果然如此,大门敞开着,几乎都是老百姓。胆子小的躲着向城外张望,胆子大的就大咧咧站在城门口。为首的是个蒙面,英风带劲,看身形是位人。

    瞧见帛锦,便雌赳赳走过来,兰指头一指:“我找苏银说话。”

    苏银催马出列,歪头眯眼盯着那人夸张的耳环瞧;蒙面的巾帼也想气焰英豪一把,将苏银揪下马头。谁知苏银颇为乖巧,先人一步自己跳下坐骑,躬身行礼。

    原来这位英雄不是别人正是李延的娘,大尚书李夫人。

    而京城内时局正如帛锦说的,帛泠果真没啥兵了,皇帝早就放弃城郭,调兵力死守皇城。只留下几个看城的兵卒,目的是吓阻下老实百姓们。

    也是兵多事,心慌了打西南流民撒气,碰上了几个不要命的,回家操起硬家伙冲出来,口里直吼:“造反啦,咱参加义军了!”

    西城这块儿本来就龙蛇混杂,一个反了,大家齐刷刷也跟着反了。

    “您老人家怎么也来了?”苏银问。

    “我很老么?”李夫人第一时间回瞪过去。

    苏银连忙识相地摇头不迭。

    紧接着,就听李夫人一声长叹:“还不是为了家里正兆材睡的一老一小嘛!”

    原来,前段日子李延一回来就下了大牢,所幸时局动荡,朝廷上下都挺忙,所以没再遭什么罪。

    没料想到了今朝晌午,忠肝义胆的李大尚书跟其他大臣员前后被帛锦请进了宫,从此生死难料。

    “我不知道这暴君又想出了什么招!”李夫人跺脚,“我就带着几个有点身手的家丁出来转转,看看有什么机会救他们父子。”

    其实,李夫人本打算劫狱的,可惜人手明显不够,正犯愁时听说西城暴动了。她就想,说不准能请到几个不要命,给她拣个便宜。

    于是,她蒙面领着家丁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到了城西,只见一片混乱,造反形势一片大好。李巾帼脑子一转,想起城门外最好使银子来了。要用银子,得先把银子放进来!于是她站上高处,半空握拳,大嗓门扯开,“参加义军!开城门迎义军啊!”

    一语点醒群架人,“说的对!开城门去!”

    “好!听这蒙面侠的!”

    就这样,蒙面的李夫人万分自然地成了头目。

    李炎材睡,贤惠的苏银当然不答应,立即请命进城劫狱。

    帛锦按住阵脚点头首肯,苏银便一扬马鞭,扬尘而去,马蹄声声呼啸。

    萧彻则策马过来,嘴角上扬:“侯爷离开京城前的赌约,还算数不?”

    “自然算数。”

    “如此,我们宫里见。”萧彻笑容不变,拢拢厚重的大氅,催马领了自家人马跟进了城。

    “尚书夫人,您知道帛泠囚大臣为什么?”帛锦扭过脸又问,他想试着猜出帛泠的目的,做好相应的准备。

    “听说是……吃面。”

    “吃面?”

    “侯爷,今日是十一月十一,你的寿辰。”宝公子亮灿灿的眸子锁定帛锦,揭晓谜底。

    的确,帛泠将大臣悉数召进了宫,就是请大臣们吃面,吃寿面。帛锦的寿面。

    瓷碗里面很筋斗,都地道,却没人肯尝味道。

    帛泠皱眉,不紧不慢地踱下丹墀,走到殿堂正中央。

    “众卿为何不吃?”

    “陛下,战事迫在眉睫了,您就不要开此等玩笑了。”终于有大臣按耐不住,苦劝。

    帛泠闲雅地拨开眼前长长的冕旒,微微一笑:“朕不开玩笑。”

    “皇上,放手一搏也比坐以待毙强上百倍。”又一位大臣跪伏于地,额磕殿砖。

    “卿可以亲自提铜锣跑市街去敲,瞧瞧还有什么人可以被征用。”帛锦眼中笑意灼灼。

    君臣正僵持着,有宦跪地:“陛下,西城暴动,叛军趁机开进了城,直奔皇城而来。”

    帛泠甩袖让小太监退下,自己缓缓走到一位手开始发抖的员跟前,夺下筷子,抖开面条:“你不吃,是怕朕下毒,毒死你么?”

    “臣不敢。”

    “不敢,你也不常”一句砸地,帛泠反手一筷子戳入那臣子的眼,“噗”一声,当场扎穿了眼球。

    浅薄的血雾顿时喷了冕旒之上,有几颗血珠聚集在旒间玉珠底部,慢慢滚落在龙袍上,最后一路滑下,留下道道血印。臣子当即倒地而亡,哼都不哼就归了西。

    殿上顷刻徒留吸气声,帛泠转动筷子,端详着筷子端鲜血淋漓眼球,疲惫道:“滚,都给朕滚吧!”

    “皇上……”

    “滚!”

    久久,殿前终是只留帛泠一人。一切空空如也,帛泠低头,除了一身至尊龙袍,两手依旧空空如也。

    殿外,月如水。

    殿内,帛泠阖目静静地听风穿冕旒间玉珠,音响玎珰。

    继位以来一直国事如麻。帛泠一直想做个好皇帝,可惜总是越走越错。

    大殿的残烛在风里乱摇,快灭了。

    好似他的心力将竭。

    身后这时有了许多足音,相当突兀。

    “不是叫你们滚吗?”帛泠转身,却见殿上多出了一群面目狰狞的歹人,为首的那厮面带微笑,长氅掠地。

    “你怎么会进来?”

    “我进宫多次且记不错,哪边有小门,哪里守卫多,我都记得挺清楚。”萧彻爱抄捷径惯了。

    “你来做什么?”

    “我来取这个。”萧彻温贺笑笑,指指案桌上玉玺。

    帛泠放声讥笑:“就凭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萧彻挑眉,嘴角上扬度没减一分,“多年前萧家战败,伏地乞降之耻我一直铭刻在心。那时,我就发誓,以后这样的事绝不会再发生。”

    帛泠依然皮笑肉不笑。

    此际,外头传来厮杀声,闹哄哄的,看蜡锦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玉玺,我要定了。”萧彻不客气去取印,帛泠快步横拦,却被萧彻的手下团团围住。

    萧彻得玉玺,轻而易举。

    帛泠赫然出招,杀气纵横。只可惜,萧彻带来是死士,个个精锐,况且人多,帛泠渐渐落了下风,很快被摁跪在地。

    膝盖离地半寸时,帛泠咬牙硬撑立起。

    第一跪,不成。

    再摁,再撑。

    第二跪,仍旧不成!帛泠背脊湿透,两褪瑟瑟发抖。

    萧彻眨眨眼笑道:“我先试用下玉玺。”

    “你敢!”

    玉玺终是落下,只是一瞬,便在空白的圣卷上悍然烙定。

    帛泠身子不由一软,同一时间,双膝跪地。

    第三跪!

    “如果你真是真命天子,为何会跪在我的面前?”萧彻毫无杂念的眼神,透出王者的威严。这威严,浑然天成。

    帛泠痛苦闭上眼睛,全身发抖。唯一能支撑他的信念,刹那风化殆尽。

    以往在在皆是空。

    这痛,如万箭攒心。

    萧彻眸底一片清明,挥手示意手下将帛泠带走。他则伸出手撩起玉玺,准备去寻帛锦说话。

    颈一切稳操胜券时,殿内倏地杀进一人。

    殿内,血腥气又浓了几分。

    这人,萧彻认得,他是去年晋升为羽林军正统领的——方倪。

    只见浑身血污的方倪怒嚎一声,提起沾满血的大刀,就向萧彻劈来。

    几名死士忙抽身保护。

    方倪立即劈势改为横扫,迫使其他人退开半步。方倪连忙趁机,砍伤压制帛泠的几个,一把抓住帛泠的胳膊,向殿门外推。

    好一招声东击西!

    “皇上,快逃!”方倪单手抽出宝剑送了过去。

    末路天子,猛觉眼眶泛红。没有抽抽搭搭的生离死别,他只点点头,拍了拍方倪的肩头,接过利刃,别转头杀进了茫茫中。

    殿上死士们立马掠身想追,方倪额角青筋暴起,振臂横刀站定,无畏地堵在殿前。

    龙案边萧彻支颐,浅笑:“你势单力薄,拦得住他们吗?”

    “谁说我在拦你们?我这是在护驾!”殿堂卷起一股血风。

    人,立场不同。

    有时换个角度瞧,并非助纣为虐,而是真正忠肝义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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