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就这样过去了,我除了礼节上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外,其他时间全在自己房里,这一年,我不过是又长了一岁而已。楚冉彻底代替了我在家里的地位,掌管了家里的一切权利,不管是人员进出还是财物的查点,这些事情全部由她掌管,我也清闲起来,大年初二,舅舅和舅妈就到了.这样的路程,他们这么快就到了,速度之快足见这件事情对他们的重要。舅舅和舅妈下榻的地方由楚冉一手操办,据说全部是按着埕州她家里的样子布置。
我也早早的去拜见舅舅和舅妈,舅舅到是一脸的欢快,好象楚冉是幸福的出嫁一样,和爹爹也是相见甚欢。舅妈的却一反以往的亲切,此次相见不见喜怒,始终淡淡的,眉宇之间有一丝疲惫。
我见了礼,舅舅和舅妈也是淡淡的微笑着,我见礼之后便以不打扰他们休息为由出来了,爹爹和娘亲还在“叙旧”。我实在受不了爹娘那有些虚伪的亲切,也受不了舅妈那压抑的情绪,只得自己回房。
“小姐不知道,表小姐把舅老爷和舅太太的榻处布置的比老爷夫人的屋子还要奢华,床是紫檀木雕花描金的,被子是鸭绒的,连一应梳洗用具都是纯银的,用饭用茶的杯碗碟筷都是上等的玉器,筷子就要了几副,有玉的,金的,银的,象牙的,不一而足,老爷早就传下话来,这个家就交给楚小姐了,她全权掌握,家里的东西随她调度,家里没有的不管多贵,多难买也要采办了来。不可让小姐受一点委屈呢。”我的卧室里,子雨喋喋不休的道。
我淡淡一笑,合上了自己手里的书,这个世界上对于楚冉而言恐怕最不重要的东西就是钱了,有楚仲仁这样的父亲只怕楚冉想要金山也不难,如果物质上的东西可以弥补她心里的伤,那,元王府家资散尽又何妨?只怕楚冉根本没把这元王府的家资放在眼里,那她这样做,意欲何为?
我不去想她的目的,何必想呢?她想干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会同意,我能阻止她么?能拒绝她么?只怕她要杀我全家泄愤我也只得由她,最后不过是我自尽相陪而已。我欠她的,现在我全家只怕也欠了她的了。
“应该的,舅舅和舅妈远来是客,而且现在又是亲家,应该待以上宾,怎样的礼节都不过分。你这丫头,现在怎么没事老往我这跑?不怕被人发现了?”我奇怪的看着她。
“怕什么?我和张叔说了让我跟着小姐,张叔没吭气,看那意思他是不敢和表小姐说,怕表小姐拒绝,不过他的意思是让我就这样跟着小姐好,他装看不见,反正平时我也没别的活。”她一边说一边玩着自己的头发。
“你不是说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要在暗处么?”我好笑的看着她,这丫头嘟着嘴的样子到真是可爱,十足小孩样子。
“金先生下令,锦葵现在首要任务是保护小姐安全,锦葵的人都要把保护小姐安全做第一要紧之事,任何可能威胁小姐安全的人,事,物一律清除,金先生还让我寸步不离的保护小姐,所以我才象张叔说要到小姐身边的。”她俏皮的看着我道。
“小题大做。”我摇摇头道。这金乌未免太小心了,一个松源国就紧张成这样么?除了师父我还想不出什么人可以轻易的取我性命,这金乌小心太过。不过他的用心也让我感动,心里也是一阵温暖。
我看着窗外不停落下的雪,又想起了我最快乐的那一天,金黄的草,香嫩的羊肉,温文的笑容,草原上追逐的身影,好象离我那么遥远了。这几天我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出去找他,不让自己去见他。我和他的距离真的太遥远,这象梦一样的感情离我也太遥远,所以我刻意控制着自己,可是思念的情绪还是会象偶尔爆发的疾病一样,袭击了我的脑海。我总是会想起他,甚至会想他好不好,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想他有没有想我,想他的一切……。
这叫相思么?楚冉当初思念魁星的心是否也是如此呢?我拿起旁边的纸笔写下了楚冉当初写的那首菩萨蛮:露浓秋损黄花半。长夜秋风孤枕畔。辗转情两难,粉腮泪痕干。忆君君不知,婉转歌声慢。待拟将情断,相思入梦难。
待拟将情断,相思入梦难?楚冉也曾经挣扎过么?她也曾经犹豫过么?不过还是痴缠的感情占了上风。我也会这样么?楚冉是个才女,这首词语调轻快,感情真挚,文辞隽永,我这样浑浊的性格恐怕永远也写不出这样单纯的忧伤中带着一股明快的词。
写着写着,泪水已经滴落在纸笺之上,我在为谁哭泣?为自己?为楚冉?
尽管我不盼望,但是楚冉和龙昱的大婚之日还是来了,明天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了。楚冉没有搬出王府,依旧住我家,明天从回暖阁出嫁。我没想到这回暖隔竟然是楚冉的出嫁之地。明天她就将是我的嫂嫂,明天是她做为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一天,我终究还是要去看她,毕竟她是我心里最亲的人。
舅妈,娘亲,喜娘,丫鬟都在楚冉的屋子里,站了满满一地的人。
“快看,是谁来了,这是未来的小姑子来看嫂子还是妹妹来看姐姐呢?”喜娘拉上我打趣道。
“这丫头这会子才来,也不知道早来帮帮忙,楚冉是新娘,很多事情还都要她亲自操劳,你呀,越大越不懂事。”娘亲半嗔怪半欣喜的道。
“姐姐也别念薇儿了,这孩子从小懂事,她这不来了,知道我们冉儿最想见的就是她,薇儿这不就来了?”舅妈看着我笑道,这一刻的笑容里终于有些温暖了。
我看着舅妈,眼里有痛苦,有无奈,有哀伤,更有深深的歉疚。舅妈看着我,仿佛一瞬间读懂了我的心思,拉上我的手,轻轻拍着,点着头却不说一句话,只是温暖的看着我。这更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还道姐姐是来看我的,原来姐姐是来看娘亲的么?”楚冉看着我,脸上虽然挂着轻松的微笑,眼里的目光却凌厉。我的心顿时一缩。
“瞧这丫头,难道连娘亲的醋都吃,薇儿以后还不是你的人,还不是你的小姑子,你难道还在乎这一刻么?”舅妈一边微笑的打趣着,看着楚冉的目光却闪过奇异的情绪,楚冉也是微微垂了头。
“我是来看妹妹的,当然是来看妹妹的,以后妹妹就是我的嫂嫂了,我这是提前来巴结一下啊。”我赶紧道。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笑了。我也跟着笑了,刻意忽略舅妈话里的深意。
“闹了半天就这个丫头精明啊,现在就跑了来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打算啊。”娘亲拉着我笑道。
“看她们这样,我可是放心了,这两个丫头本就亲厚,只怕以后会更亲呢。”舅妈道。
“那是自然了。”娘亲也道。
我不想围着这个话题打转,因为我和楚冉很难在恢复到从前了,便转换话题道:“前面的客人都散了么?”今天是楚冉上头的日子,按规矩也是女方宴客的日子,舅舅就在元王府方便的别院宴请客人了,本来这一切都该在埕州举行,但是现在一切从简了。
“早散了,客人本来也不多,你爹爹和舅舅都不想太张扬,这毕竟是天子脚下,既不是望月城,也不是埕州,所以一切从简了。只是委屈了楚冉了。”娘亲说到最后,走过去拍着楚冉的肩道。
“姑妈说哪里话,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这些不过是虚礼做给外人看的,甥女什么时候是那等注重这些的人了。”楚冉乖巧的对娘亲笑道。
“好孩子。将来龙昱要是有半点对不起你,打我这也绝饶不过他。”娘亲看着楚冉道。
楚冉神色黯了一黯,才又对娘亲微笑。
“王妃,表小姐该开脸上头了,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喜娘这时候走上前来道。
“还表小姐?早该改口了,要叫世子妃或者少王妃。”娘亲的话虽然对着喜娘说,目光却看着舅妈和楚冉,想来这少王妃的头衔也是尊贵的。
“是,奴才该死,以后一定记得。”喜娘低头道。
“不用了,还是明天再说吧,就算要改口也别叫我这么绕口的称呼了,就叫我少夫人好了。”楚冉微笑道。
“都随你,姑妈也是怕那些奴才不知道冉儿身份尊贵。”娘亲看着楚冉笑,甚至有些讨好的味道。
“姐姐,孩子还小,别惯她,看娇纵坏了她。”舅妈也微笑道。
“我唯一的宝贝媳妇自然是怎么娇纵都不过分了。”娘亲也拉着舅妈亲热道。
“我们还是去一边聊天吧,别让喜娘着急了。”舅妈说着拉着娘亲走开,就剩下我和喜娘还有侍侯的丫鬟在一旁站着。
“表姐坐吧,怎么和奴才一样站着。”楚冉说着,声音很轻,语气温柔,但是话里的刺我却是明白的感受到了。
我拉过旁边的紫檀玫瑰椅坐了下来,也不说话静静看着喜娘给她开脸。开脸是用很细的棉线在脸上绞,以此弄掉脸上的汗毛,让皮肤看上去更加的光洁细腻。楚冉的皮肤本来就极为的细腻光洁,几乎没有汗毛,喜娘只刮了几下,便停下了手。先拿起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些透明的香露,均匀的拍在楚冉的脸上,这才拿起旁边早就准备好的鸡蛋,轻轻的在她的脸上滚着。
滚完鸡蛋,喜娘这才摘下楚冉鬓边的丁香花,并且把花剪开,然后再破开楚冉的头发,开始梳理,一边梳一边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尽标齐。”
我坐在楚冉的侧面,看着她的侧脸,悄挺的鼻梁,细致的眉眼,嫩红的嘴唇,她的美丽还是一如过去一般。唯一不同的是铜镜里她的目光没有待嫁新娘的娇羞,朦胧,美好,还有那淡淡的期待。她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任何喜怒,仿佛一滩死水一般。
喜娘给她上过头,把她的发髻结好,她就可以休息了,明天待花轿一来把整理好的发髻用我们给她准备的发簪和冠整理好就可以了。
喜娘没什么事情了,道了喜,领了赏钱也恭身出去了,丫鬟们整理好东西也出去了,娘亲和舅妈有安慰了楚冉几句也出去了。终于,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我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