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家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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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镜明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座位上,全身湿漉漉的,裤脚不断地在滴水,他侧望着车窗玻璃倒映出的影子,打量自己落魄的模样,跟影子对视的眼神里,没有焦距。他怔怔地望着,任凭身体的体温烘干衣服,他多年山地旅行的锻炼,使得他的体格非常健硕,这也是他能在几乎灭顶的泥石流中死里逃生的原因。

    两年前,他在即将灭顶的泥石流来袭时,绝望地往山崖深处纵身一跳,如果不是被那个神秘的部落救下他,他早就在两年前死了。命,活下来了,身体受到重伤,休养了整整一年。在那个原始的山林里,他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两年来,他带着一身的伤痛,想尽办法寻找出山的路,历经艰辛,翻越万丈悬崖之后,他终于出来了,而他急回归的现实世界里,他却“死”了。

    当年跳崖时的那种绝望,仍没有现在的绝望来得让他痛苦。那一跳,他是抱着死亡的决心,而现在,他是死人也是活人,最令他傍徨的是,他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一个死了的活人,该如何生活?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了……无名、无身份、无家、无亲人,甚至连那份溶入血液的“技能”,也不再是他的了……

    “终点站到了,车要入库,请全体乘客下车。”售票员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对着车里唯一的乘客说道。

    谷镜明回神,发现公交车内只有自己、司机和售票员,时间怎么这么快?可哪里是他的落脚点呢?他没有任何证件,更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在这座城市里,想要生活,寸步难行。

    他走下车,丝毫不顾正在下着的大雨,刚刚流干水滴仍潮湿的衣服,再次经受雨水的洗礼,一如他现在湿漉不堪的心情。他在车站出口左右打量了一下,到市中心了,该往哪儿走呢?以前所有的一切,他都不能再去碰触,恩师和谷家的名誉,不能经受任何一点流言和威胁,那些是他就算死也要捍卫的东西。

    “同志……同志……”

    背后传来爽朗热情的呼唤声,他回头,左右看看无人,确定是叫自己后,停下脚步,看着跑步过来的售票员。

    “同志,原来能听懂我的话哦!下这么大的雨,这把雨伞给你!别着凉了,往前路口左拐,就有一家蛮干净的旅馆!价钱是60元一晚,记住了。”售票员大热心地递给他一把伞,不放心地叮咛间后,返回公交车。

    “大,谢谢!”谷镜明双手接过伞,眼睛里蓦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咬牙忍住。

    一个陌生的人,给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温暖和感动,而曾经亲密的家人,给了他此生最大的打击和痛苦。

    他没有去投宿,今晚注定要在外面露宿了。露宿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独自在外旅行时,经常露宿山头,但在城市里露宿,这还是头一招。

    他撑开伞,仰头,望着在雨中变翟矇、发出暗黄光晕的路灯,缓缓地往前走去,将路灯一盏一盏地抛在身后。

    路灯排成一条弯曲的暗黄线条,在被雨水和墨黑的笼罩的都市里,划出一条条暗黄的光路,指引着归的人们回家。

    路边,一栋一栋耸立的楼宇缓缓消失在他眼中,马路上车流涌动。

    车尾的红灯,一点一点地连成一条红的线,似乎没有尽头,似乎没有移动过,红灯消失一盏,又有一盏红灯迅速补上,似一条闪烁又跳动的红光带。汽车尾部的红灯,是都市的动景,路灯则是静景,这一动一静,才是都市黑里的主人。

    他缓缓地停下脚步,矗立于闹市中,却异常孤独,然后,他露出了涩然的笑容,他发现:

    在别墅区,家,是一片一片的;

    路旁这一栋栋高楼里,家,是一格一格的;

    他望着头顶的路灯,发现属于他的家,原来是一点一点的,从一盏路灯走到另一盏路灯,点点连接,没有尽头,亦没有方向,弯沿曲折,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他,将家丢了!

    他,找不到家了!

    他,没有家了!

    他,甚至不再是他自己了!

    他,到底是谁?

    在一条冷清的纵向小街道上,谷镜明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走到哪里就是哪里,直到身体疲累了睡着为止。

    一个交叉的小路口,因下雨的原因,人和车辆格外稀少,谷镜明如幽灵般地走着,突然……

    “哧……”

    紧急的刹车声响遍寂静的街道,谷静明防备不及,被撞倒在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

    一辆现代途胜SUV停在街道中央,车内坐着的几个人瞪大眼睛望着前方,一片死寂。

    “善缘,我……我撞死人了!”容静言惊慌哭的声音划破死寂,尖锐地在车厢内响起。

    其他几人迅速清醒,你望我,我望你,一时都没有主意。

    “言言,这车是我的,我比你更想哭!”童善缘愣愣地回道,哭无泪,身为律师,她自有一种别人少有的冷静,而现在她慌神了,就因是律师,才知道此次事故的责任有多重大。

    “看看死了没有!”隋缘淡淡的声音从后座响起。

    后面座位上,坐了四个人,情况非常糟糕,还“超载”呢!

    “他一动不动,难道真死了!”郝沁昕柔柔怯怯的声音传来,担忧地望着前排的两人。

    “我在车内等你们!”妘妙妤懒懒地说,闭上眼睛,她放在身侧的小手紧握,脑海里迅速想着对策。

    一直默不吭声的修长身影,将坐在腿上的郝沁昕抱下来,直接开门走下车。

    是净,那个从来像影子般跟着她们,从不惹人注意,但每次在紧要关头总能给她们依靠、信赖的净。

    这次,又是她一马当先。

    “你们是人,别下来!”冷冷的声音,简洁而有力,出声制止下车的人。

    “她难道不是人吗?”向来少话的妘妙妤地呢喃,嘴角弯起优的弧度,为同伴话里的关心。

    “隋缘,照顾好她们两人!”容静言打开车门下车。人是她撞的,不能让净去解决,更不能让善缘为难,她是律师,对这种车事故更应该避而远之。

    隋缘复杂地望着一脸坦然和镇定的容静言,漠然的眼里,闪过温情和赞赏,为她的担当和勇气。

    童善缘也跟着下车,三人来到躺着的男人面前,越靠近躺在马路中央的男人,她们的心里越凉。

    雨势虽然转小,但她们身上的衣服仍很快被淋得湿透,容静言拾起散落的雨伞,就着路灯和车灯的光线,看到一个异常眼熟的布包,她害怕地瞪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在看到那一身怪异的衣服时,惊讶地捂住嘴巴。

    童善缘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异状,躺在地上的男人并没有流血,除了衣着怪异一点之外,并没有太恐怖的地方,她为什么露出惊讶的表情?

    净转头瞥了容静言一眼,一张如冰雕般完的脸,头发极短,紫的眼瞳在黑中显得神秘而诡异。她蹲下身子,伸手,在男人的鼻端试探,末了,冰冷的表情微微松懈,向站着的两人点点头。

    她将谷镜明的身子轻易地翻转,看到他额头上的血迹,眼光迅速打量他的全身,紫瞳里露出赞赏。

    “他只是晕过去了。是他自己躲过了汽车的撞击,额头上的伤痕是倒地时撞击的,不碍事。”她有条不紊地分析,冷静自如。

    童善缘深深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对于这个交往了两年的邻居,似有着层层黑纱紧裹着她,至今连真名都不知道,却又让她们有着莫名地安全感,是一个可以全然信任的人。她纤细的手臂,居然毫不费力地掀起地上高大的男人,连普通的男人也无法轻易做到。

    “静言,你的表情告诉我,你认识他!”童善缘终于放下悬挂的心,望着呆在一旁的静眩

    容静言看着男人凌角分明的脸,额际的疤痕,讷讷地说:“昨天下午,我在地铁里差点儿摔下阶梯,就是他救了我!”

    童善缘的眼里闪过恍然,悠然地调侃:“真是拥!对了,该如何办?将他私医院吗?”

    “不!静言,先将他带回你家,他的伤休养一下就可遥这个男人,是有故事的人,而有故事的人,通常不希望暴露。”净难得地说了长长的一句话,深思地打量着气质和着装明显不符的男人,他眉宇间的落魄,脸上黯然沉痛的脸,让她做出这个决定。

    容静言刚要返,童善缘迅速接道:“这样最好!如果这人要追究责任,会有麻烦!”

    就这样,在容静言无力的反抗之下,净将躺在地上高大的男人背起来,往停车的地方走去。看着她的举动,连坐在车里的三个人,都惊讶地走下车,叹服着她的神勇和力大无穷。

    容静言愣愣地看着净,这个神情冰冷的子,行事细致而周密,总是有意无意地保护着她们。对于净今晚的决定,她无法返,如果闹出事来,还会牵扯到善缘。

    就这样,一辆SUV驶离街道,车上载着一个受伤的男人,6个人,往茗公寓开去。

    雨仍然在下着,已经变成了毛毛细雨,温柔地抚慰着大地万物,柔柔的、湿湿的、轻轻的……

    2008-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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