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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一座古风的城。
徜徉在城中,灿若繁星的遗址古迹不时将我的目光锁定在千百年前的历史定格上。
空气中似乎氤氲着浓郁的历史氛围,虽然身畔已是高楼林立,车流滚滚,但赵王城、铜雀台、响堂山石窟、娲皇宫、永年古城、一二九师司令部#183;#183;#183;#183;#183;#183;雪泥鸿爪,依然执著地记载下了逝水流年中的一个个生命断片。
在我驻足停留的每一个瞬间,历史都在放射着璀璨的光华,令我的视觉和灵魂同时承受到两千年古城的震撼、冲击——安祥如水永年城“稻引千畦苇岸通,行来襟袖满荷风。
曲梁城下香如海,初日楼边水近东,拟放扁舟尘影外,便安一塌露光中。
帷堂患气全消处,清兴鸥鱼得暂同。”
可以想像得到,在冀南豫北的漫天风尘里,一座巍然伫立于盈盈水泊中的古城突然撞入眼帘,该是何等地撩人心醉神驰。
这便是永年城,北国罕见的水城。
两千年来,“曲粱”、“平干”、“永年”、“广府”#183;#183;#183;#183;#183;#183;无论她的称谓发生怎样的改变,小城,始终以“北国小江南”的美誉脍炙人口——广植蒲苇稻荷的永年洼水光潋滟,若一方皱缬着的翠绸,将城整个儿揽入她的怀抱里。
波心荡,古城仿佛漾动在粼粼的永年洼中,湿润润、水淋淋,柔柔润润地有了几分江南水乡的灵秀、旖旎,若一幅勾勒细致入微的水墨丹青。
驻足城关,我真能将自己拟诸为这山水卷轴中人,思绪片片飘飞,心也活泼泼地随一汪碧水荡漾了开去。
蹀躞在城中,和煦的阳光下满目好情致。
商贩们或嗑着瓜子絮絮而谈,或捧着书卷埋首其中,没有嘈杂的叫卖招徕声,些许喧哗里孕着拂面而来的温馨,纯朴而自然,完全不带一丝市侩的商业色彩,流露出的是一种冲淡平和的惬意慵懒。
狗儿奔逐嬉戏,小巷深处间或飞出一两声清亮悠长的公鸡啼鸣,老人们坐在石阶或小凳上闲闲地享受着初冬的暖阳,往来的行人竟是闲庭信步的自在。
于是,一幅幅原生态的市井生活画面在眼前渐次展开,汇成小城的“清明上河”长卷。
漫步其间,感到时间从身边慢慢地流走,脚步也不由得随着当地舒缓的生活节奏慢了下来,一份久违的感动,瞬间充溢了我整个胸臆。
然而,透过如今这难以想像的宁静、安祥,依然不难想见古城过往的煊赫和厚重的文化底蕴。
毛遂埋骨于斯处,隋末窦建德大夏国建都此地,杨露禅从小城走出威震京华,武禹襄赋予太极“武”的真谛,一曲曲不绝如缕的复调乐章绝非繁华、喧嚣而又短暂的黄粱幻梦,以至于在千百年的时光迁逝后,古城仍随处可以追寻到昔时繁富的斑驳印迹——四大街、八小街、七十二道拐弯的古老格局犹历历可辨,鳞次栉比的民居倜傥素朴:清水砖墙、灰瓦坡顶、脊兽飞檐、照壁、铁门、铜兽门环、门楣上镌的一方方题额:“紫阁生辉”、“宁静致远”、“清雅贤居”#183;#183;#183;#183;#183;#183;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永年辉煌的过往,也默默地记载下了人世的荣辱沧桑。
一如退出了上流社会的大家闺秀,小城铅华洗尽却仍气韵雍容,沉静幽娴。
这样的古城,并不是匆匆一览便可领略的,最宜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境低徊流连。
无需辨别方向,也不必刻意追寻什么景点,兴之所至,随意走街穿巷,顾盼两侧文雅、精致却不显奢华的民居,尽情地享受扑面的温馨亲近,品味着小城沁入骨子里的闲适,实在也算得上一种尘虑都消的游法。
倦了,就在老作坊里买一点永年有名的驴肉,登上城头,倚着雉堞大嚼,看看城外烟水浩渺的永年洼,吟两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又或看看城里的烟树人家,那连绵的横溢着平和气象的错落屋宇,那晒台上一色澄黄的老玉米棒子,带出的浓浓秋之丰收喜庆氛围,自另有一番情趣。
只这一角清淡的小小天地,便叫人愉悦的感觉涨得满满的,我的心头不禁萦回起《小城故事》的优美旋律,“看似一幅画,听象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
小城,还是那座小城#183;#183;#183;#183;#183;#183;久历沧桑赵王城甫抵赵王城,我不禁大大地诧异于她的幽寂荒颓了。
一带夯土版筑的城墙遗址绵亘起伏,残断塌落,若断若续,迤逦向远处延展而去,不见边缘,探不着尽头。
城内处处荒草蔓衍,在寒风中发出细密的簌簌颤音,远远地影影矗着一两方土台,一如寻常乡村郊野习见的风物。
逝者如斯,赵王故都昔日辉煌的过往,或许只在那一方文保单位界碑上才遗下追忆的痕迹。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狭仄的土路走进古城遗址,周遭静谧深邃,触目尽是累累荒坟乱冢,隐现于荒榛泥壤间,一方方瘠瘦的野田,颓败而萧瑟,惟有数畦正挂桃的棉田带来了些微生气。
脚偶或踏在迷离的芜草上,悉悉作响,而蒿草灌木丛中常有雀鸟一片噪喳,“扑愣愣”四下惊飞而起,瞬间复归于岑寂,更平添了流年似水、一去不再的苍凉之感。
怀着一种无以名状的历史情愫,我登上了龙台。
纵目环顾,四野寂寥,杳然不见人踪。
西风残照下,野树、衰草、瘠田、断垣、残台#183;#183;#183;#183;#183;#183;营造出一派荒索凄迷,直可称得上是一阙具象的《芜城赋》。
逝去的往事,多是可遇不可求的,两千载的风雨沧桑,恍惚只在弹指一挥间。
回首当年,“层楼疏阁,连栋结阶。
峙华爵以表甍,若翔凤之将飞。
正殿俨其天造,朱棂赫以舒光。
盘虬螭之蜿蜒,承雄虹之飞梁。”
是何其的壮美,何其的恢弘,从《赵都赋》堂皇富丽的铺陈,我们不难想见赵王城鼎盛时期赫赫扬扬的威势。
然而,若干年后,这些画栋雕梁珠帘绣户,都被秦军一炬,可怜焦土。
仅余得依稀可辨的残垣荒丘,顽强地证明着自己的地位,作时空邈远的孤证。
“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
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
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面对赵王故城,我突然想到,张养浩的《山坡羊》,不正是最好的注解吗?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曾经的天下大都会呵,如梦无痕了。
一百五十九年漏*点燃烧的铿锵岁月,轻得象一缕烟。
那奋发蹈厉睥睨天下的赵武灵王、礼贤下士门客三千的平原公子,完璧归赵的蔺相如、老当益壮的廉颇、脱颖自荐的毛遂#183;#183;#183;#183;#183;#183;固一时之雄,而今安在?嘶风铁骑,裂云狼牙,争雄天下金壁辉煌的伟业,于烟柳断肠处,残阳西下时,早被风尘隐去。
激扬过后余下的只是空无,是万物宁寂,是这沧桑幽幽封存的赵王城荒墟。
我静静地站在阅尽岁月沧桑的古台上,拾起两块散落于地的残瓦,审视躺在掌心中瓦片细密的绳纹,想像赵王城昔日逼人的繁华,体味着她跨越时空的张扬力量,不禁油然生发出一种莫名的苍凉感,同时,一股莽莽苍苍的英雄之气自然而然地袭上心头。
田陌中呜咽的风拂面而来,不知是在叩响历史,还是历史在提示我们什么。
古都旧梦武灵丛台黄昏,崔巍俏拔的武灵丛台傲然伫立在瑰丽的霞晖夕岚中。
沐着残阳余晕,高台现出柔和的雄伟和幽深的庄严,形成令人百看不厌的一道美丽暮景。
这是幢古老的建筑。
台分两层,青砖砌筑,高可八丈余,森然壁立,多少年的风雨摧损剥蚀下,台体苍黑有如铸铁。
一亭翼然凌于台巅,重檐雕甍,备极崇丽,轩昂中带几许古雅情调。
一湾潺湲碧水柔波轻漾,蜿蜒环曲,玉带般绕台而过。
四外草色青葱,绿影纷披,环拥掩覆,构就了一圈翠障锦屏的华饰。
楼台耸碧岑,雅致得引人遐思。
据说,丛台原为赵武灵王阅兵、观赏歌舞之地。
当其时,构筑异常宏伟,诸多台阁“连接非一,故名丛台”,声名远扬于列国。
以后废兴相乘,迄今已历两千多年。
历史曾在这里写下了不朽的篇章,那胡服骑射争雄天下的故事早在前人的诗章辞赋中被说尽,只有这建了毁、毁了建的丛台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邯郸昨日的辉煌,同时,无疑地也成为邯郸城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拾阶而上,步入第一层高台。
精巧别致的武灵馆、如意轩与起伏的垛堞、矗立的碑刻、武灵台陡直的弧形墙围布局错落,匠心独运。
馆前开阔轩敞,一株明嘉靖年间的古槐点缀其间,饶有情趣。
咫尺方寸,却生出了跌宕有致的味道。
武灵台黝黝然的砖墙上嵌着《邯郸行》、《丛台怀古》等七幅诗画碣。
流连其间,低诵着前人凭吊怀古的诗句,心中酝酿出一缕幽幽的古意,似乎更贴近了作者当日的情思。
登上武灵台,平脊的小阁门楣上题额“武灵丛台”四大字。
穿过圆形的拱门,翼角飞扬的据胜亭俨然出现在眼前,亭乃明嘉靖年间兵备道杨彝所建,高华典瞻,取“据此以胜”之意,内塑赵武灵王按剑而立石像。
立于台上,临风敞衣,极目远眺,古城新姿,历历均在望中,当真有舍我其谁之势。
西天斜阳下,一群归鸟自台畔飞掠而过,是呀,“一眺人间万事非”,燕子来又去,却已入寻常巷陌人家#183;#183;#183;#183;#183;#183;古往今来,多少登临的风流名士,大发诗兴豪情,该也是有感于衷吧!盘桓许久,我自南门步下丛台,折而向西,过曲桥,经望诸榭,越西湖,返抵“二度梅园”。
这是取材于清初著名才子佳人小说《二度梅》所建的一个小园,园中塑主人公梅璧、陈杏元塑像,鲜活地表现了两人血泪泣别于邯郸丛台这一全书最令人荡气回肠的一幕。
虽为小说中人物,但韵事流传,带着凄怆的诗意美感,也足以点缀胜景,予人美好回忆。
小园前临中湖,湖水有些儿浑,一池残荷枯梗零仃,寒风将荷叶片片撕裂。
凭栏倍添忧伤,不知在沥沥淅淅的秋雨中,携一卷《二度梅》坐于长廊内,听雨打残荷,梅璧、陈杏元凄婉的爱情故事,又将是怎样一番情境。
斜阳余晖的光晕下,我在“赵武灵丛台遗址”那一方古碑前留下了此行最后一张照片,日后翻看相册,当是会想起肃立在一代雄主身畔的这个黄昏的。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短短几日邯郸之游,吊古赵王城,揽胜娲皇宫,寻梦黄粱梦吕仙祠,漫步永年古城#183;#183;#183;#183;#183;#183;却不过是翻过了邯郸这一部卷帙繁浩巨著的扉页。
我唯有在缥缈的旧梦中激几朵记忆的浪花,记载下这一星半点鳞爪,以作为邯郸行美好情思的怀念。U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