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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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明的小眼睛里浸满了忧愁,郁闷地黯然道:“没有!自前两年起,应给予代郡的粮饷开始有了拖欠。今年更是自夏七月便积欠至今了。”

    杨枫蹙紧眉峰,指节重重地在案几上叩了叩,怫然道:“尉缭此举未免太过了些!”

    三年来,他和尉缭腾章谮诋,时时具疏互劾,仇衅愈演愈烈,矛盾公开到了激化的地步。杨枫于代郡大得尊贵的长宁君倚恃器重;在邯郸的尉缭则被韩晶暗暗褫夺了实际军权,进官国尉,自大将军廉颇返都后,他便和hūn平君、平都侯等宗室封君相交契,彼此援引为一党,尤与hūn平君相善,大力扶助其坐稳内史之位,成了王亲新贵一党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双方交恶攻讦,渐连长宁君和hūn平君、平都侯等亦牵涉其间,甚至已经达到让太后、大王两次遣使下诏旨和解的地步。

    在表面上势成水火的紧张关系中,实则杨枫和尉缭都感受到彼此强有力的支持,也都暗为对方的明睿和双方殊途同归、相通的举措而引以为知己。

    两个人俱是位高权重,正因为互不相容,进而分倚不同的宗亲贵族而剧斗,才得忌刻的韩晶放心。同样,正因为尉缭在个人怨隙的幌子下,对杨枫不遗余力地弹劾攻讦,杨枫才得以腾出手脚,在代郡自行其是,yīn蓄实力。每当他一有稍露骨的举动,尉缭必抢先陈疏参劾抨击,或云“不安于王道,为图私利轻启边衅,糜饷殃民”,或云“以厚利饵壮士从军伍,致代地民好气任侠为jiān,尚功利,不事农商,坏国之岁入”,偶或还隐隐词连指向长宁君,言杨枫“阿谀取悦于上,不能相代之封君纂修其身,成温孝恭德”、“以上行下效,致代地奢靡之风rì盛”云云。在他人可能引发疑窦之前,就以个人的冲突仇怨将局势搅得一团混沌。

    在他于朝堂上有意识地主导下,杨枫在代郡不合于臣道的举措,巧妙地被淹没在了臣子之间的党争攻讦里。而杨枫yīn主代政,疏奏却皆推长宁君于前使博美名,更隐隐触动了新君赵偃深心中对亲弟的那一点忌惮防范——至于hūn平君、平都侯等各宗亲新贵亦坠入尉缭之术,入局其中,事机更不可测。朝上廉颇、许历各重臣大将,既不为韩晶所信,在强干弱枝分而治之的治术下,权柄颇遭侵夺,又深惕于外敌当前,朝政纷乱,在险恶的惊涛骇浪中,也只能竭力周旋弥缝其间了∓#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hūn平君为内史,执掌赵国财政事务,权柄极重,便是军中钱粮,也需赖以征筹调给。偏他不学无术,胸无成见,依依唯唯,很是倚赖背后的尉缭。在尉缭的暗中作用下,田部吏对于代郡、雁门一带的征纳历来催逼极严极苛,粮饷调拨却简慢得多。双方每每便因此连封上书,弹劾参奏,腾喧起新一轮激烈的争持大波。

    当然,表面章之下,是彼此的心照不宣——代郡小民和多为代郡本土人的下层军卒甲士,谁人能明了高踞朝堂上层人物的勾心斗角。他们知道的只是,大王不恤民生军情,hūn平君谄媚事上,一意苛比追纳,致使他们室家rì败,不得安生,乃至鬻儿卖女,弃家流离,而戍边保国、月食官粮的军士竟连口食都不得周全,饱暖无着。那坐镇代地的亲贵长宁君又迭起广厦高阁,骄奢极yù,横暴肆行。军心民情也因之rì渐怨愤,几至于人心汹汹。幸而是靠了恤民爱兵的郡守杨大人,屡屡上章向朝廷力争,甚至自出封邑所得粮粟,为民救急,给军中弟兄置办餐食∓#8226;∓#8226;∓#8226;∓#8226;∓#8226;∓#8226;于是,由尉缭借着个人矛盾为肇始引发的私怨冲突,在督察院隶下宣司的大力推波助澜下,于代郡竟慢慢将怨恨的矛头指向赵王及宗室亲贵。

    眼见耳闻的总是真实,何况伶牙俐齿的宣司人众充分发挥了他们的职责特长,无孔不入地四处传播、渲染、宣扬,头头是道,极具有感染力和说服力。在代郡军民的眼里,这,就是事实!完全的事实!——“巨防容蝼,而漂邑杀人。”休小觑了这一点一点的灌输,人心也将由此一点一点地移换,终有一rì,会轰然而成不可遏的燎原之势。最重要的是在这君臣关系相对平等的hūn秋战国时期,象“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乏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许许多多此类君臣关系理论更是渐渐被宣司中人或假借愤懑,或故作触动一腔苦楚,顺手拈来宣扬。

    可是,自夏七月至于入冬,停了代郡数月的钱粮,就实在是过分了!秋征已过,田部吏在代郡、雁门罗、摘、剔、抉,按年初的“上计”敛足了钱粮,可士卒例拨的粮饷却久拖着不肯下来,又让他如何维系军心?高阙私粮,只可小补以争民心,却绝不能当真尽出而代朝廷补上军中积欠的钱粮用度,况且缺口实在过大,也不可能补足得了。

    左右众人或多或少都知晓杨枫和尉缭的关系奥妙。范增曾参与了整盘大棋的筹划,汗明jīng细,斗苏虽秉xìng宏达旷烈,却不失缜密停蓄,几人互相望望,一时俱无言以对。

    朱英苦笑了一下,回首看看暗影里的李齐。暗影里照例声息俱无,只两星寒锐的目光冷冰冰地shè在他脸上。

    又苦笑一声,朱英回首自袖中抽出一份竹简,离座奉与杨枫,很沉闷地道:“公子今rì刚回,我等尚还不及奏报。此次积欠代郡钱粮,却与尉缭无多少关涉,而是朝中又出了一桩大事体了。”

    “什么?你且道来!”杨枫眉梢一扬,将竹简搁在案上,一抬手道。

    朱英蹙额道:“据监察司的最新回报,不止代郡一地,各郡钱粮这几月间,或多或少都已停拨。便是李牧镇守的晋阳,自三个月前起,也被削克了大半。”

    “嗯!”杨枫神sè一凛,矍然而惊,陡然升起一种危险的感觉,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竹简上,紧盯住朱英,“莫非,国用竟已匮竭若是?即便如此,象晋阳这般要地,秋征地赋已毕,也可特旨诏令地方郡县先行动启府库仓廪以救急∓#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时近严冬,无饷缺粮,饥寒交迫下却叫士卒如何戍守?”

    晋阳不但是赵氏赖以发家的“柱国之地”,更是眼下西御强秦的边陲重镇。晋阳一旦困陷于钱粮不继之患,休说李牧与杨枫来函曾提到的扼守晋阳,相机收复太原、武安诸城邑的通盘战御之策将付诸东流,甚或太原郡整个不保,西疆更会全局动荡,安可轻忽!

    朱英沉着脸冷笑一声道:“什么国用匮竭,赵偃挪用军费钱粮,只为的他要纳美罢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