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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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动的旗幡猎猎作响,萧萧马嘶,滚滚尘烟扬起,一道道浩浩荡荡的铁流,从大营里奔腾宣泄而出。

    立于中军大帐口的信陵君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惘然,缩了缩肩膀,黯然苦笑着摇了摇头,挺拔的身影很有些儿落寞,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事情,还是发展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步,暗流,终究还是化作汹涌惊涛。富庶繁华的大梁城中,此刻该已是一片战火了吧。

    几年来,他纳还相印兵权,深自沉晦,成rì沉湎酒sè,忍气吞声,处处躲避着龙阳君的锋芒,蓄意造就这谗佞小人一家独大的局面。甚至借着秘珍《魏公子兵法》,故意招致各国的怨怼不满,韬晦自污以全身。暗中处心积虑地运筹谋划,极力想将魏国的变乱控制在最狭小的范围内,不愿因同室āo戈,骨肉相残而引发动荡内耗,加剧倾颓国势的衰微。然而,局势的急遽演变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赵使杨枫聪明机jǐng地勘破了他祸水他引的图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介赘疣的龙阳君竟敢兵行险着,在利用灰胡破坏魏赵联姻不成后,行动神速地援引齐国的田单入魏对付他,更是他未曾料及的。复杂纷乱的形势如箭在弦,打乱了他所有的战略部署。内忧外患的情势下,他依然在尽着一切努力,不愿采取这最后一步。直至,龙阳君和杨枫在大梁城郊遭到了大规模的伏击,他知道,那支箭,已经轰然离弦而去了······要么shè穿他,要么shè穿安釐和龙阳,或许,一道被shè穿毁灭的,还会有那病入膏肓,刚刚获得三年喘息之机的大魏。

    大魏地当天下要冲,膏腴之地,为各国虎视,而安釐刚愎颟顸,魏增庸懦昏聩,龙阳权yù极烈却毫无处事之能,居然大开门户,引狼入室。魏国一旦没了他魏无忌,朝政将更不堪闻问。他几乎敢确定,如果龙阳君yīn谋成功,在安釐父子手里,不出三十年,天下将再无大魏!甚至只在这一役,大局就将崩圮至不堪收拾境地。情势如此,他魏无忌并不是奢谈仁义,不擒二毛的宋襄公,当断则断,也只有孤掷一注了。

    邯郸解围,华yīn破秦,联兵耀威函谷关,他统大军迭次血战,初返大梁,又手绾兵权,简训军旅。时rì虽短,却树起了他在军中无人可以撼动的威望,武卒们对他敬畏若天人。而且,或因功,或以才,他自军中遴选擢拔起了一批年轻干才。城外大营里,一多半的中级将佐就是他当年选拔出来的。魏国,并不象秦国般施行耕战军功制度,也早泯灭了魏侯草创时期任人以贤、唯才是举的朝锐之气,军中的高级将领,大多数都是有着深厚根底家世的贵胄出身,许多没有背景的下级官佐、军卒,纵有勇力才能,也是很难有出头之rì的。李悝所定的削弱世卿世禄,奖励军功制度事实上名存实亡久矣。是他,给了他们一个希望,给了他们能在战阵中一枪一刀获取富贵荣禄,搏个封妻荫子的希望。他们也自知道,没有了他无忌公子的识人之明,举才之切,他们渴念的前途将成泡影。无能的安釐,连守户之犬都算不上,龙阳,未尝领过军,昧于战阵军旅之事。一支军队真正掌控在谁人手里,并不是区区几名高级将领便可决定的。他,拥有大半中下极军官的拥护,在普通武卒中的人望尤其无与伦比,只要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影从。田翼?济得甚事!只是,无言的危机公开化了,是否能在扩大至无可收拾前遏制下来呢?饶是以他的自信,谋算,也不敢遽然确定。

    眉峰紧锁,无声地叹了口气,信陵君的眼里闪着寒凛凛的冷光,负着手踱了几步,尽力撇开烦乱,甚至是忐忑的心境,重新激扬起斗志杀气,一挥手,冷厉地道:“朱亥,点五百兵丁,随我来!”······

    乱!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乱爆发在了繁华的大梁城中!

    人烟稠密,商贾如云,繁盛富庶得堪与临淄相媲美的大梁城一片嚣闹混乱。撕裂的喜庆红稠蝶影般漫天飘飞,掉落泥淖血泊,取而代之的是飞腾的火舌,溅shè的腥赤血花,填街塞巷,笼罩着一派哀号惨嘶。到处是惊惶失措、吓得面无人sè,四处躲避散逸的人群,到处是执刀挺枪,杀气腾腾的兵将,到处是奔逐厮杀,是腾闪的刀光剑影,是瑟缩辗转挣扎在铁蹄刀枪下的无助人影,是恐怖迷惘的眼睛,是横七竖八的尸骸······

    城西,热闹的手工业作坊区,闾里,三所相邻的院落,已经被打通连成一片。大热的天,正房中,一个相貌平平,毫不出众,身材已显见发福的布衣老者正双目似睁非睁,倚着张粗木小几坐在窗前,纯然象个衰朽的老匠师。

    房门被轻轻拉开,门边一个jīng壮剽捷的中年人轻声道:“君上!来人了!”

    一个幽灵般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闪进房里,仿佛刻意躲避着阳光,倏地闪在一处昏惑的暗影里跪倒道:“启禀安平君,城外燕人的伏击发动了。龙阳君方面死力抵挡,情形大是吃紧,应成两败俱伤之势。燕人只有田光、尤之现身,燕丹不在其中,李将军使小人回报,若有可能,他将就势除却那两人。另外,小人潜踪回城时,南城一带已乱,市井传言信陵君为争权,伏击龙阳君和赵使。”简洁了当地禀报完毕,幽魂的语声戛然而止。

    “嗯——”拖着长腔应了一声,田单缓缓摆了摆手。

    低首一礼,幽魂蛇一样地游了出去,倏忽不见。

    “君上!”剽悍中年人很有着几分兴奋地叫道,目光热切地看向齐国第一号风云人物——安平君田单。

    田单脸上一个得意的浅笑一闪即逝,语气平和淡漠地道:“中夏,不急!”

    “是!”刘中夏应了一声,飞快地瞟了泰然自若、不动声sè的田单一眼,拉上了房门。对于这个面目黧黑,甚至带着几分土气的君上那变幻莫测、深沉的胸次城府,近二十年了,他始终脱不了打心眼里发出的那份敬惧之心,每每都象现在一样,看不穿他心中所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