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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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乌应元一番开诚布公、推心置腹的洽谈,双方不仅在乌家未来的命运走向上达成了共识,关系也亲近了不少,眼看着进入了水*融的蜜月期。

    跟在陶方身后,杨枫以一副谨小慎微,一步不敢多走,一句不敢多说的下人模样,出了青楼。转过街角,陶方快步登上一乘马车,眼错不见,杨枫已拐进一条小巷,抄近道赶在宵禁前溜回住处。

    今rì可不同昨晚。昨天他带着卫士,昂昂然是客卿的身份,纵是遇上巡兵,也夷然无惧,那些兵丁亦只有避开施礼的份。现下他打扮成了个貌不惊人的仆从,若宵禁后还在街上乱窜,被巡兵发现,免不了一通凶言恶语的盘查,便是挨上一顿拳脚,扔进监牢关几天也大有可能。

    回到住处,杨枫并不上前敲门,而是定了定神,畏惧寒冷般双手笼在袖中,慢慢走了过去。这一带毗邻薛公酒肆的六七个院落已被他尽行购下,占地颇广,最主要的是门户众多。他一面慢慢走着,一面用心体察,终于感受到寂无声息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几不可察的凛烈杀气,暗暗点了点头。走了不过十数步,面前现出两名锋镝骑卫士,刀隐肘后,冷眼打量着这个快要宵禁却突兀出现的陌生人。

    杨枫左手探出袖口,打出个锋镝骑斥侯所用的暗号手势,走向一扇偏门,轻轻用预定的暗号敲了几下。

    门一开,杨枫闪身而入,拍了拍开门卫士的肩膀,微笑道:“辛苦了。”卫士将门阖上,眼里闪着崇敬激动的光,抱刀施一军礼,低声道:“师帅!”

    杨枫一笑,穿房过院,步履轻快地走进卧室。

    正坐在桌案边等候的展浪、凌真齐齐站起见礼。杨枫眉峰微锁,见到两人脸上并无异sè,松了口气,问道:“有事吗?”

    凌真微笑道:“师帅,晚间收到陈亢送来的一份急报。”

    杨枫心中一动,将涌起的狂喜压下,走到桌案边坐下,淡淡道:“哦,什么事?”

    凌真一本正经地道:“陈亢禀报,正月二十七rì,副将赵葱不知受了谁人撺掇,带领两百余骑出塞畋猎,遇上了四名匈奴孤骑。赵葱副将立功心切,率众前驱,匈奴人却抢先动手,二百五十步开外,一支雕翎长箭直贯赵葱的咽喉,众将抢前救护围歼,但装配的连弩不如弓箭及远,反为对方shè杀赵葱的亲兵卫将十二人,从容远飏。”

    杨枫关切地道:“可曾拿获那四名匈奴人?”

    凌真摇头道:“没有,追击了三十多里,却追之不及。据军中分析,那几个匈奴人眼力之准,挽弓之强,出箭之劲,所骑乘之神骏,当是shè雕人无疑。未料赵葱副将是如此的时乖运蹇。”

    杨枫叹了口气,道:“可惜,真是可惜。赵葱副将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未来定能象赵括般登坛拜将,可惜了。”

    三人忍俊不禁,相视而笑。

    杨枫一整脸sè,道:“展浪,明rì一早你就邀约元宗钜子一同前去乐乘的城守府,再催他追凶,态度不妨强横些,闹得凶点也不怕,反正有元宗在,乐乘不敢拿你怎么样。最重要的是向他放出话,锋镝骑也要出手缉凶。嗣后除留守此处的人手外,将弟兄们以‘伍’为单位散开,在城里城外各处搜索,每一‘两’不要分得太散,就近相互照应,以免为人所乘。”

    展浪挠了挠头,道:“师帅,要从何处着手追查?”

    杨枫笑骂道:“查个鬼。这事摆明就是没有结果,不了了之的。我只是要你作出追索的姿态。”略一沉吟,道:“连晋是赵穆安插在乌家的爪牙,乌大少托我翦除此獠,我预备在他一行购买马匹返回邯郸前实行狙杀。将人手分散于城内外各处追查,就是为了便利几rì后暗中调动一批人出城而不致为人发觉。”

    展浪恍然,笑着答应。

    杨枫转向凌真道:“凌真,你除了加紧追查毛遂的下落外,再派出斥侯勘察一下秦国质子府左近的环境以及守卫情况。”

    凌真点头应诺。杨枫伸手将灯焰挑亮了些,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已完美地浮现出来——把郭开与赵姬这对jiān夫yín妇捉jiān在床,一起结果了,既去了赵姬这个隐患,同时又除掉郭开这条蛰伏的毒蛇,黑锅则不动声sè地丢给赵穆。邯郸的上层人物谁不知道赵姬是赵穆的禁脔,当两具赤条条的尸首被发现在床上,人们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怀疑的矛头会指向谁,不言而喻就是赵穆。纵或有人怀疑赵穆不会对关系重大的赵姬下手,反正伤脑筋的也是赵穆,不是养伤的自己。

    想杀郭开的人不在少数,但没人会去动赵姬。这个时候,没有人看得出赵姬的重要xìng,正象没有人能未卜先知地看出吕不韦的可怕。相反,赵姬的死表面对赵国绝对有害无益,很可能惹怒子楚,成为秦人再次东进的借口。自己是众所周知的爱国者,又非行事鲁莽之徒,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会置赵国于战火中的蠢事,完全可以撇清关系。赵穆便是疑心到自己头上,恐怕也要犹疑而不敢遽下断语。

    而事实上从自己知晓的历史看,秦国绝不会伐赵。因为昭襄王命不久矣,吕不韦正忙于毒杀继任的孝王,捧子楚上台。更重要的是,三年前信陵君大败王龁、蒙骜,安釐王好容易才收回他的兵权,让他投闲置散。秦国这时出兵,不正自讨苦吃,帮忙把猛虎再放出牢笼吗?

    杨枫的唇边不自觉地现出一抹冷笑,这次行动必使局势愈发混乱,邯郸城陷入迷雾般的混沌中,这种接踵而来的,但仅限于上层的混乱,对他以后的行动,实有莫大的好处。

    又商谈了一会,展浪、凌真告辞退出。杨枫洗去脸上的颜料,换好衣衫,斜倚在榻上,看着那一点晕黄的昏昏灯火,心里异常烦躁。马骋究竟在哪里?这小子怀揣五百镒黄金,已走了十来天,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求田问舍。可自己现在最迫切需要的人就是他,只有捷如猱、猛似鸷,而又心狠手毒的他才有这份材力,能在戒备森严的质子府中致郭开、赵姬的死命。

    夜长梦多,拖下去真要出了什么意外,举步艰难的就是自己而非吕不韦了。

    “啪!”微微摇曳的灯火突然结出一个灯花,轻轻爆开,杨枫自沉思中惊觉。在这个深寂的寒夜里,他忽然感到身心俱疲,泛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一团yīn影又开始萦绕在心头。

    目前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臂助,身边无人可用,凡事唯有亲力亲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但自己却无人能从旁襄助提点,只能时刻绷紧神经,分析情势,谋定策略,还得不断加以修正,弥补疏漏。有时白费力气做了无用功,有时候事到临头,才发现对形势认知有误,仗着心思机敏临时补救。而逢到用人之际,更加捉襟见肘。象马骋,自己不得不派他去从事一项本不适宜的工作,而这边骤然出现了一件只有他才能胜任的任务时,他鸿飞渺渺,不知身在何处。

    听着外面传近,又渐渐远去的更鼓声,杨枫苦笑着对自己冒出了一句话:“如果上满了弦的钟表还硬要上,只能是把弦针扭断。”真的,再这么下去,不是死在赵穆手里,而是自己把自己累死。

    悲哀啊,真是悲哀!在战国这个人才济济的大黄金时代,自己竟然找不到臂助,只能孤军奋战。《史记》、《战国策》、《新序》、《说苑》等史料书籍中,这个时期的有名人物,早都功成名就,为一国卿相;李斯、朱亥、冯谖、朱英等惊才绝艳的人才,又俱已名花有主,自己到哪里招致人才?毛遂即使能够得到,也要让他入秦投入阳泉君门下对抗吕不韦,自己身边依然无人。算算时间,韩信、张良、萧何、英布、彭越这些汉初风云人物,不是尚未出世,便是年幼无知,还是玩泥巴的小屁孩。至于毛公、薛公,自己只能象一块海绵般,努力从他们身上汲取谋略、武技、见识等一切有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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