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唐王侍母至孝,在他还是太子时就数次来太平寺斋戒,为亡母祈福。登基之后,每逢先太后冥祭唐王便会指派太子来太平寺茹素。有这样的渊源在,太平寺自然香火鼎盛,许多达官贵人的女眷们也极其乐意出入太平寺。
林文卿的母亲戚氏礼佛极诚,自从随夫搬唐国以来,便成了太平寺的常客。林文卿、林文靖姐弟也是从小跟着母亲出入此地,只是林文卿鉴于佛寺道馆的危险性,每次来都是假借弟弟之名。这种初一十五的互换,正是她一旦假扮林文靖,连亲生父母都能瞒过的原因。
为了到太平寺一探究竟,林文卿趁着母亲还愿的机会,再度把林文靖捆绑在床上,自己顶替他陪伴母亲去还愿。
“娘,我去院子里走走。”入了寺门,林文卿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戚氏,独自绕到寺庙禅房,想去寻慧心禅师算账。
唐王太子不可能是突发奇想说要娶林家女儿为妻,偏偏那么巧,又是在太平寺里通过慧心偷看到了当时陪母亲上香的林文靖。这件事和慧心绝对脱不了干系。今天,她去寺里就是要找慧心问个清楚。
满腹心思的林文卿行色匆匆,走到大殿到禅房的拐角处时,她一时不注意竟撞到了人。
“哎呀!”对方是位身着绿衣的美丽女孩,她看到对方竟是男子,一时便慌了神,刚想起身,脚下却是一阵抽疼,使得她再度狼狈跌倒。
“怎么了?伤到哪里了?”林文卿回过神,一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性别,倾身上前就要掀开她的裙子。查看伤势。
“这位公子,请自重!”绿衣女子却被她的动作惊得倒退了半步。
林文卿听她的声音虽然强自镇定,却有掩盖不住的惊慌,再一看自己的衣着打扮,立刻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脸色微红地笑笑,又连忙撩开衣襟。指了指自己地颈部,说道:“看这里,我也是个女子。”虽然她经常女扮男装出门,生冷不忌的,但这时节真正知礼的闺秀还是对普通男子退避三舍。
绿衣女子惊疑不定地看了再看。又细细看了她地容貌。这才定下了心神。她露齿一笑。说道:“这位姑娘。失礼了!”
“哪里。是我失礼了才是。”林文卿吐了吐舌头。说道。“姑娘伤到脚了吧。我扶你到一边坐下说话。”
“嗯。麻烦姑娘了。”
两人遂相互扶持着来到了一旁地紫藤架下。此处已靠近寺院待客地禅房。闲杂人等极少进入。因此虽看似是一男一女亲密无间地相互扶着。却也并未引来什么人侧目而视。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姐姐呢?”坐定之后。林文卿开口询问道。
“我姓范。姑娘叫我铃兰便是。”那绿衣女子却正是范后地侄女范铃兰。
林文卿听到这个名字却是眼前一亮,顿时生出一种人生何处不相逢的荒谬感慨。回家接受到唐王太子提亲的巨大“惊喜”之后,她就派人对近期围绕唐王太子的各路八卦消息,做了可说极为完备、详细的打探。以前那些宣姬和范后抢儿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往事就不提了。近来最热闹的小道消息,正是这两位争儿子争了半辈子的后妃开始争儿媳妇。而眼前的范铃兰就是范后最心仪地太子妃人选。
“姑娘怎么称呼?”范铃兰介绍了自己之后,又开口问道。
林文卿略一思考后,便决定坦白以对,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叫林文卿。”
“林、文卿?”范铃兰的停顿彰显出一件事,她对于林文卿也并非一无所知。
“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范姑娘,文卿当真失礼了。”林文卿拱手一揖,配上现在白衣书生的打扮。端是英姿飒爽。
范铃兰看林文卿英气非凡地样子,心中忽然一酸,生出一种自怜之情。她微微低头,说道:“哪里,铃兰才是失礼了。还请林姑娘莫怪。”
随即,却是一阵静默,这忽然的偶遇让有争夫之嫌的两人尴尬不已。
“范姑娘。”
“林姑娘。”
开口却又是异口同声。
林文卿扑哧一笑,说道:“我们还是别姑娘来,姑娘去的了。牙都要酸倒了。我十七岁。二月生日方过不久。你呢?”
“我十八。十一月生。”范铃兰见林文卿如此落落大方。倒也不好再矜持,亦如是回道。
“姐姐大我四个月。那小妹便称您一句姐姐了。”林文卿笑着说道,“我在外野惯了,是自来熟的性子。姐姐可不要见怪。”
范铃兰看着她的笑容,忽然生出一种,萤火之光,难以与日月争辉的感觉。她心中自怜之意不免更盛了。原来,原来传闻中的林文卿,竟是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难怪太子一贯无视自己,却忽然提出非卿不娶。他们真是天作之合,神仙佳偶。
“怎么会呢。林姑娘称铃兰一句姐姐,却是我高攀了。”范铃兰此时地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林文卿偶然碰见了范铃兰后,便也不急着去寻慧心了。慧心是个老狐狸,他或许知道唐王太子的心事,但却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就吐露实话。而眼前的范铃兰却不一样了,身为局中人,宫中人,许多事她肯定是知晓的。大家闺秀,拘于闺阁之中,所见既少,所知有限,自然要比慧心好应付得多了。
“姐姐怎么会到此处?”林文卿主意既定,便开始微笑着和范铃兰话家常,不着形迹的问道,“可是陪同亲长前来礼佛?”
“不是的。”范铃兰摇了摇头,说道,“先前我在此发过宏愿,这次是来还愿的。”
“啊,那姐姐现在是要去还愿树那里挂太平符吗?”太平寺里还愿与别处不同,除了烧香拜佛之外,还须将所发之愿誊写出来,装入一个红色锦囊中,悬挂到后院东厢的一棵百年榕树上,此树谓之还愿树。
林文卿见范铃兰点了点头,立刻说道:“那我扶姐姐过去吧。”
范铃兰犹豫道:“这太麻烦林姑娘了。我的婢女就在寺外等我,林姑娘不如派下人帮我去把她请来吧。”
林文卿笑得阳光灿烂,她热情洋溢地说道:“不麻烦。这里距离还愿树就几步路了,还是我扶姐姐去吧。”说罢,也不理会范铃兰地不愿意,强搀着她向许愿树走去。
范铃兰的力气哪里比得过林文卿呢,更何况她此时又伤了腿,便只能半推半就地被扶到了许愿树下。
许愿树上遍系锦囊,靠外的枝叶已经因为负担过重而低垂下来。林文卿拿过范铃兰的锦囊,笑着说道:“我帮你系到里面的枝上去吧。”
范铃兰看了看还愿树上锦囊累累的现状,不得不苦笑一声,把手上的锦囊交付给林文卿。她本以为林文卿只是到内侧去为她系锦囊,谁知道她竟然一撩下裳,灵巧地爬上了树,动作熟练得好像千百次演习过似的。
范铃兰愣愣地看着林文卿钻进茂密的枝叶间不见人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大榕树地最高处冒出头来,然后把她地锦囊系到了最高处的东南枝上,成为了万绿丛中一点红。
“好了。挂得高,看得远,灵得快!”林文卿轻松愉快地跳下树,对范铃兰笑道。接着却发现对方竟然用一种看外星人地眼光看着自己,她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说道:“怎么了?”
“啊,没事!”范铃兰意识到自己此举失礼,连忙低下头,说道,“多谢林姑娘!”
此间事了,林文卿便扶着范铃兰离开了后院东厢,林文卿一路上寻了各种各样闺秀可能感兴趣的话题去挑范铃兰,希望能挑起她的兴致,可惜范铃兰却是木人一般,只是矜持的笑着,让林文卿不免感到无趣。
太平寺外是连绵的马车队伍,这日春暖花开,却是踏青的好时节,太平寺成了许多闺秀的好去处。林文卿扶着范铃兰寻到了她自家的马车,范铃兰上了车,两人正挥手道别,却听得一人高声呼唤。
“铃兰!舅舅终于等到你了!”这个又惊又喜的声音让原本淡定自若的范铃兰面色一僵,林文卿亦好奇地转过头去,却见一中年男子穿着一套泛白长衫,扑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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