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芳院位于陶光园旁边,原本是妃嫔居住,但由于李弘身体不好,即位之后也不曾扩充后宫,因此这地方一直都空着,只是一直都有人打扫,干净整洁之外又多了几分清幽宁静。李贤的到来让内内外外的宫人们颇有些意外,待听说他只是随便逛逛,她们方才放下心来,心中便生出了几分欢喜。
要说储君没事情就在宫城里头晃悠,这原本就不合规矩,问题李贤从来都不是守规矩的人,太上皇太上皇后不管,皇帝皇后又纵容这个弟弟,其他人就更不好说三道四了。对于宫人们来说,皇太弟殿下喜欢四处逛无疑提供了飞上枝头作凤凰的大好机会。无奈李贤虽说四处流连,却往往是只看风景不看人,也不知打碎了多少颗满怀希望的琉璃
这一次也是如此,袭芳院的四个宫人不但都是处子,而且都自忖生得体态风流容貌秀丽,偏生李贤看都不看就吩咐她们不必跟着,自己则慢慢踱进了后头一片茂密的竹林。虽有人想要设法进去讨个机会,可李贤那张淡淡的冷脸却最终还是没人敢碰。
“那些女人的眼光还真可怕,哪里是什么眼角含波带媚,简直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李贤站在一株竹子旁,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虽说很讨厌那种赤裸裸的目光,但俗话说得好,一如侯门深似海。这一如宫门,那几乎是比银河还要难以跨过。只能一辈子老死其中。说起来,大唐放宫女的次数极少,这长安太极宫大明宫,洛阳的洛阳宫。也不知道有多少花样年华地少女正在等着年华老去,盼望良人出人头地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有朝一日若是能放出大半去,兴许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殿下还真是好心!”
随着这一声娇嗔,阿芊忽然闪了出来。旋即笑道:“倘若让别人知道殿下这个心思,只怕不敢相信,这文采风流武艺高强的皇太弟殿下,竟是真正地怜香惜玉。若是殿下真有此心,我就要代替宫中这些花样美人们多谢殿下了!”
“谢就免了,谁知道我能否做到?”
李贤晒然一笑,凝神往阿芊脸上看去。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往日见阿芊就知道她在保养上头大下功夫,今日则更是如此。虽说宫官不能像嫔妃那样华丽地簪金戴玉,可却也不必像寻常宫人那样只能在耳和绣鞋上下功夫。
阿芊今天梳了一个飞燕髻。上头别出心裁地选了一支牡丹绢花,上头还停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蜜蜂,看上去显得极其别致。一袭剪裁得体的浅青色长襦。愈发衬托出了那依旧姣好的身材。大约知道李贤不喜欢涂脂抹粉地女子,她自是素面朝天,就连黛眉也不曾画,只身上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馨香。
见李贤的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欣赏,她心中当然有些得意。虽说两人之间地关系已经不再用刻意的打扮来维护。但她总想在他的面前留下一个美好的形象。所以。对于李贤素来对内宫的宫人们不假辞色,她始终抱着一种莫名的窃喜。
山鸡变凤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自从李贤成为储君之后。他就几乎没有再和阿芊有什么偷偷摸摸的勾当。倒不是因为怕被人发现,事实上,这事情老妈是知道的,兄长李弘虽说看似不管事,但也应该心知肚明,至于其它心照不宣的人也同样不少。再说,这当了储君在内宫和人私会,总觉得有一种很莫名地不妙感觉。
“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这位皇太弟殿下?”阿芊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旋即发现自己口气有些酸溜溜的,这才赶紧咳嗽了一声,摆出了一张平日的端庄面孔,“我只是今天早上听见太上皇后和太上皇嘀咕,说是要迁都洛阳。”
这事……这事他明明记得是武后称帝之后才干地事,怎么如今这么早就提上台面了?李贤瞠目结舌了一阵,旋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历史早就因为自己这只蝴蝶变得不成样子,再变一变又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他如今还有些吃不准,自个老妈是否有过称帝的梦想?
即使他是武后的儿子,更是最最心腹地儿子,这种话也是没法掏出来地。至于和自己有过超乎寻常亲密举动的阿芊,也不用奢望她会知道。
但是,当了老妈那么多年贴心儿子,有一点他却很清楚,那就是武后绝对是一个越挫越勇地人。因此这么多年来,他所做的很多事情,无非就是让老妈少遭受大风雨,顺带加深母子感情,如今看来这一招果然有效。在对待儿子的问题上,至今不见武后露出冷酷的一面。
沉吟良久,他便对阿芊问道:“父皇对迁都的事情怎么看?”
阿芊显然属于那种消息灵通人士,不假思索地说:“太上皇很有些踌躇,毕竟迁都关系重大,历来中原大朝很少有迁都之举。所谓迁都若不是胡人所为,就是因为大敌逼迫,如今天下太平,贸然迁都,只怕会引起天下震动,反而不美。”
这就是变相的否定了。李贤微微点了点头,心想老爹虽说喜欢洛阳,可还没有因为偏爱就闹腾到迁都的地步。别看洛阳原本就是东都,但把那一个东字去掉,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工作就得磨死人,而花费则是绝对不见底。
等等,只为了这么一件还没影的事,阿芊不至于这么跑来和他幽会吧?
见李贤用疑惑的目光望着自己,又想到昨天刚刚得到的消息,阿芊只觉得心中钻出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她是可以想办法名正言顺地嫁给李贤,至不济也能当个东宫女官,可是那样,她也就泯然众人矣。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换了一种尽可能平静的语调。
“昨天从安东都护府传来消息,说是那位高句丽女王在宫中收养了一个孩子。”
这关他什么事?李贤颇有些莫名其妙,可想想阿芊断然不会平白无故说这种闲话,他皱了皱眉便苦思了起来。不多时,他陡地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我的殿下,您现在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阿芊的语调自然而然变得酸溜溜的,“谁能想到,你给高句丽立了一个女王也就罢了,居然还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留了一个种!这要不是薛大将军向来谨慎仔细,觉得那孩子年纪不对,兴许就真的给人蒙混过去了!”
尽管阿萝奚落得毫不留情,但李贤除了苦笑,竟是无言以对。当初他孤身在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种邪火,居然会做出让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勾当,结果倒好,货真价实出大事了。虽说明白这事情阿芊知道武后就绝对没有理由不知道,他还是心存侥幸地问道:“此事如今还有谁知道?”
“当然只有太上皇后!”阿芊恶狠狠瞪了李贤一眼,继而又想到昔日高德笙也曾经算是明媒正娶嫁给李贤的,这吃醋的表情便淡了些,“好教殿下得知,那位女王养的是儿子,如今都已经两岁多了,已经向安东都护府报备,有意册立他为高句丽王太子。”
这下子李贤货真价实变成了哑巴。是男是女他倒不怎么在乎,问题在于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儿子竟然要成为高句丽太子,这怎能不让他惊愕交加?想当初他提出给高句丽立一个女王,除了政治和其他考虑之外,还有些寒碜一把新罗的意思,谁知道会闹成现在这样。还有,这样一件事,怎么可能不通过政事堂和东宫,直接就送到了他老妈案头?“兹事体大,薛大将军是通过临洮县主送来的亲笔信,正式的文书大约也已经到了政事堂,只不过上头会抹过那一笔。但只要是有心人,大约还是能看出名堂的。不过殿下放心,太上皇后知道之后只是嗤笑了一番,毕竟这对于我大唐没什么丢脸的,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想当初高德笙私逃之后,曾经的安东郡夫人头衔,可是早就被褫夺了,之后才有的高句丽女王册封。他娘的这究竟算是私生子还是婚生子?而且倘若是序齿,这个孩子才是他真真正正的长子。
照这样看来,似乎他很有必要先回去安抚好了那几位婆娘,否则自己后院起火几乎就是不可避免的。此时此刻,他心头萦绕的只有八个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