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命潇湘归真太虚 冷情蘅芜披孝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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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一三回薄命潇湘归真太虚冷情蘅芜披孝守灵

  却说园里正在穿梭的丫头和老嬷嬷听到黛玉大叫一声“袭人”,忙抬头看时,却只见袭人胳膊正在空中乱挥,右手的云纱袖子已经被扯,只露了雪白的膀子犹自挥舞不已,人已经是呆了。黛玉已经掉到河里不见踪影,丫头婆子们忙围了上来,却没有会水的,有些强壮大胆的,走到河边去,寻找黛玉的影子,却见正当夏日,河水本就深,水面上却不见黛玉的身影。一面已经数拨人马分头去禀告贾母、王夫人和凤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各自在房歇息,听了消息,大惊失,贾母更是眼前发,命琥珀安排了竹轿抬进园子里来,王夫人也已经赶到了,早有李纨赶过来命人将黛玉打捞上来,容栩栩如生,李纨正带着丫头婆子们在哭,袭人已经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看住,以防寻了短见,此刻见到贾母王夫人,口中犹自呼喊,“太太,我是冤枉的。”王夫人看了看贾母,贾母眼里只顾着看黛玉是否还有气,哪里听得到,众人正忙乱着看能否救活,凤紫鹃扶着宝玉踉踉跄跄的一路哭了过来。

  原来宝玉和宝钗今天是好日子,婆子们素日畏惧凤威严,也不敢随便禀报,只得悄悄请了紫鹃到门口来,将情形说了,凤和宝玉宝钗在房里并没有听见,只听到紫鹃手里捧着的合卺酒杯啪的一声摔地上了,凤正要发火,紫鹃已经叫着姑娘大放悲声,一面就要往外跑,凤忙喝住,道,“紫鹃,你也是个懂礼的人,你奶奶方才把你调来伺候。今天是奶的好日子,你怎么如此不晓得好歹,又哭又闹的?”紫鹃回头哭道,“奶恕罪,姑娘被袭人推到沁闸了,生死未知,我去瞧了回来,打死我也心甘。”一面又跑。

  宝玉原怕紫鹃被责罚,站在门口看着,听说此话,嘴里噗地吐了一口血,脚已经是软了,跌坐在地,凤和紫鹃慌了神,忙又回身扶起宝玉,宝玉扯下红,要去看黛玉,凤道,“宝兄弟,今儿是你和宝的好日子,你可不能去。”宝玉道,“林还是我的结发呢,岂有为了新人误了旧人的?凤你要顾情面你在这里陪着,我定是要去看林的,可怜还不知道活着还是死了。”一面哭,一面跌跌撞撞往前走。紫鹃不语,只上前扶着,主仆二人竟不理会凤了。凤原也不想在此,就势命麝月秋纹和莺儿在此陪伴,不得乱走,宝钗有什么需求,随时伺候着。自己紧赶两步追上宝玉,和紫鹃一边一个扶着宝玉往园子里赶。

  宝玉一眼看见黛玉,“噗”地又吐了一口血,贾母和王夫人顾不上看黛玉,忙上来看视,哪里能拦得住,宝玉一头扑到黛玉身上哭道,“,你若是不醒过来,我也不活了。”紫鹃跪在一旁哭,眼角忽见袭人正被婆子围着坐在地上哭,忙过去扯了道,“姑娘平日待你不薄,你怎么如此狼心狗肺,害死了姑娘,你就做得奶奶吗?”贾母本没注意,此刻眼里冒火,叫婆子拉了袭人到跟前来跪下道,“小蹄子,我从前看你好,把你给了宝玉,你太太抬举你,从丫头做到主子。林丫头待你的模样,全府里都知道,你几次三番生事,仍旧对你一般好。如今你竟然起了害主子的心,难道不怕雷劈吗?拉下去打死了。”

  袭人忙哭道,“老太太,我冤枉啊,奶奶实在不是我推下去的,是自己跳下去的。”贾母道,“胡说!你奶奶早晨还好好儿的,为什么自己跳下去?明明是你推下去的,还要分辩吗?你口口声声冤枉,莫不是有什么人看林丫头碍事,指使你这么做的?”袭人只顾流泪道,“实在是奶奶自己跳到河里去的,我也不知道。”贾母问那几个婆子,婆子都摇头不知道,说只听到奶叫了一声“袭人”,回头看时,就掉进河里去了。紫鹃哭道,“难道这些人还冤枉了你不曾。”王夫人喝道“紫鹃不要打岔,老太太在问,自然还你个公道。”

  贾母看了一眼王夫人道,“袭人,你奶奶带了你出来,你就该好好伺候。如今你奶奶掉进河里,怎么你的袖子被扯了?怎么老婆子听到你奶奶叫了你才掉到河里去的?你实说,免受皮肉之苦,若是不实说,谁也保不了你!”袭人只管胡乱磕头道,“老太太和太太明鉴,我从未有过这等丧天良的心思,若果真如此,天也不容我,奶奶实是自己掉下去的。”贾母喝道,“我有心饶你,你自己要死。人证物证俱在,还要狡辩?来人,掌嘴!”老婆子忙上前要打,袭人忙叫道,“太太,救命啊。我实在是冤枉的!”王夫人大怒,正要说话。

  此刻有人上来请示,棺木已备好,停灵在哪里,凤儿看看宝玉,仍旧伏在黛玉尸身痛哭,只得上来回道,“今儿天已晚,新房里有宝,不如先停灵在潇湘馆,也是林的旧居,想来泉下有知,也是情愿的。”贾母道,“也好,吩咐下去,向亲友报丧。一应物事赶紧备齐,横竖你也明白,就去办吧。”凤答应了,回头吩咐平儿一一传达下去。自己留着伺候贾母和王夫人。

  来了几个健壮的婆子,抬了块门板,要把黛玉抬到潇湘馆,宝玉死活不放手,自己抱着黛玉跌跌撞撞往前走,贾母和王夫人跟着后面,横竖靠的近,一会子便到了,屋内陈设仍在,已把正厅理好,紫鹃早已得空去拿了黛玉的新衣服过来,并妆奁,遣退了别人,和宝玉两个将黛玉装裹好,可怜黛玉浑身只剩了骨头,不堪一握,宝玉忍不住又痛哭,眼泪把黛玉的装裹衣服都给沾湿了。紫鹃心痛难忍,也顾不上安慰宝玉,自己拿了绢子掩住嘴。

  贾母等知道宝玉的情儿,也只得由他去折腾,顾不得礼法了,只听得宝玉不停的在哭,贾母和王夫人不知道陪着流了多少眼泪。贾母是想自己年迈,儿贾敏早逝,如今唯一的外孙儿也没了,心痛难忍。王夫人却是听见宝玉的哭声,儿子都是娘的心头肉,眼泪止不住就下来了,倒也不是敷衍贾母做样子,心里只想着是否做错了。宝玉待黛玉的情分自己也知道,看他素日对宝钗也颇为倾心,只当有齐人之福,也圆了自己和薛姨妈的情分,万没想到黛玉如此烈。

  其余人等,也有感叹黛玉命苦的,也有痛恨袭人的,也有心疼宝玉的,都只管难受,凤儿一边擦眼睛,一边听平儿说安排的事项,一边还要照顾贾母和王夫人。好容易宝玉和紫鹃把黛玉装裹好了,紫鹃方出来禀报,在正厅停灵,贾母等看时,黛玉想是体弱,掉进河里已没了气,打捞的快,故此不像一般落水之人腹部肿胀,脸难看,依旧如生时眉眼灵秀,我见犹怜,不又大哭起来,众人也跟着痛哭。邢夫人也到了,十分痛哭了一场。

  灵位已经摆好,也已经收殓,袭人被婆子压着一直跪在灵前。众人忙碌中,已然忘了时辰。凤忙走到贾母面前,低声禀告,“老太太和二位太太劳累了一天,歇会儿用饭吧?宝兄弟怕也支撑不住了呢。”贾母道,“你说的是,去劝了你宝兄弟歇会儿吧。林丫头命薄,人死不能复生,也别坏了活着的人的身子。”说着又哭了起来,邢夫人王夫人忙一边一个劝慰。

  凤正待过去劝宝玉歇息,一回头,猛见宝钗全身重孝,一身素白,头上钗环首饰全无,带着莺儿走了过来,忙失声道,“太太。”众人看她失,顺着看时,都大惊,王夫人忙站起来道,“宝丫头,今儿什么日子?你也不忌讳,怎么就过来了,还穿成这样?”

  原来从宝玉凤和紫鹃离了新房,宝钗的心就一直悬着,若是黛玉无碍,自己自然不用做什么,只安分的呆在新房等宝玉回来,日后不过是低人一头而已,料想看着往日的情分,黛玉也不会对自己如何,这事儿本不是自己的主意,如今这样,没有人能高兴的起来。听得丫头轮番回来禀告,黛玉已经不行了,老太太、太太和诸人也都在园子里,宝二爷哭死过去了,云云。宝钗也不由得内心赞叹黛玉烈且聪明,从前看她只在诗书上用功夫,虽说口尖舌利,不过是些小儿情肠,如今发现这心计也够深的,果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连一丝情分都不顾了,竟挑了这个日子,端正受了自己的礼,却又来了这一出,自己的大喜日子本已经是寒酸的很,却连洞房烛也没有了,难道黛玉恨自己竟到了这个程度,连见一面也不愿意么?心下不愧疚自己没有这般魄力,总是顺着母亲的心意走。

  忽听得紫鹃回来在东厢房找黛玉的新衣服准备装裹,宝钗已经明白没有什么企盼了,略一思索,便一面自己摘了首饰钗环,一面命莺儿去寻一套孝服来,莺儿那里肯去,劝宝钗,“姑娘,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不能去,犯忌讳。”宝钗道,“别废话,赶紧去拿了来,既然奶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去?”莺儿只管劝说。宝钗料到外面必然在准备孝服丧仪,便命秋纹去要一套过来,秋纹不是宝钗带过来的,想着既然黛玉已死,宝钗自然是主子了,不敢不遵,果真出去拿了几套过来,宝钗自己动手换上了孝服和孝鞋,莺儿只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道,“姑娘,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能穿这个?”宝钗淡淡道,“既然已经磕头拜过,就是认了奶奶是主子,如今奶奶没了,我怎么能穿着吉服在这里坐着?你也换上,去给奶奶磕头。”

  莺儿见事到如今,没有挽回的余地,不敢不遵,也只好都换上了,宝钗留了秋纹麝月看房子,防着有人来问话,自己带了莺儿,只管往大观园来,去大观园和潇湘馆的路都是过去走熟了的,如今走在这路上,百感交集。莺儿不死心,仍试图劝了宝钗回去,宝钗只是不作声往前走。一路上,丫头婆子来回穿梭,忙着传话,搬运东西,看见宝钗,都讶异万分,躬身让道行礼,宝钗也不做声,莺儿看下人都对宝钗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些什么,料想都是在议论这事儿,看宝钗脸上却没有表情,自己也只好闭嘴。

  却说王夫人见宝钗如此装束,倍感可怜,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怎么不忌讳些,能穿这样过来吗?”又骂莺儿,“你也是个晓得好歹的人,跟了你姑娘过来,怎么不知道劝劝?今儿什么日子,也容得你主子穿成这样?姨太太知道了,不扒了你的皮?”莺儿满腹委屈,只管跪下,不敢说话。宝钗跪下道,“给老太太,太太请安。不是丫头的错,是我想着,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也不能不过来。论名分,奶奶是正房,我是二房,今儿已经磕头行礼过,既然奶奶出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这是我的本分。论私情,过去我们也拜过,相好了几年。请老太太和太太成全了我这份心,让我在这里守灵照料。”一面就拜下去。王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看着贾母。

  贾母适才缓了缓神儿,正坐在椅子上,听得宝钗如此说,道,“好,好,真是个知礼的好孩子,不枉了林丫头要宝玉娶你一番心意,也不枉你太太疼你,你起来吧。只是可怜了你今天的好日子了,事情来得突然,也只好委屈你了。我和你太太年纪大了,心口疼,这事情就交给你和凤丫头吧,横竖你前面也照管过,这府里的情况也明白的很,有什么只管去找你太太。”宝钗道,“多谢老太太和太太成全,我自当尽心尽力,办好奶奶的后事。”凤儿对贾母道,“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宝这么能干的人,自然能办好。倒是老太太和太太,先回去歇着吧,事情还多着呢。”贾母点头,站起来,王夫人忙上前扶着,走了两步,贾母回头道,“对了,还有袭人,凤丫头和宝丫头,你两个审审清楚,做什么起了这等歹心,究竟是谁指使她,还是另有什么。问明白了,来回我和你太太。也只得这样了。”一面去了。

  这边凤和宝钗送了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尤氏也先到李纨房中用饭,宝钗来到灵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紫鹃披着孝衣答礼,宝钗大放悲声,痛哭一场,说不尽的委屈和哀怨,听者无不动容,暗叹宝钗果真是知书达理,丝毫不少了礼数。紫鹃眼泪不住的流,心里虽恨宝钗,如此情况,也想着,这并不是宝钗的本意,想她过去何等风光,如今屈为二房,如何愿意,转念又想,若是宝钗果真不愿,难道牛不吃水强按头,心里又是恨起来,也不去劝,任宝钗哭诉。

  宝玉早已哭晕,歪在东厢黛玉从前常起坐的贵榻上,呆呆傻傻的,别人也不敢劝,凤儿过去搂了宝玉道,“宝兄弟,你也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若是你有个好歹,别说对不起老太太和太太,便是林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呢。逝者已矣,还是照顾好老太太和太太才是你的本分。再说,林到底怎么去的,你也该查清楚了,若真有刁奴害主,也该严惩,为林报仇才是啊。”

  知宝玉有何反应,请看下回分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