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春忍气恨吞声 甄香菱缠绵卧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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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迎被孙家来人接走之后,众嗟叹不已,各有一番心肠。探一直认为二过于懦弱,连奴才都敢欺负到头上,倘若换了自己,拼得鱼死网破,也断断容不得孙绍祖这样的相公。自己和迎一样是姨娘所生,日后出阁,受了什么委屈,也没有个得用的娘家来为自己撑腰。如今太太疼爱自己,自己越发要尊重,不可跌了身份。自此行事更为谨慎,唯恐被人小瞧了去。

  黛玉原就伤感,虽暗自庆幸宝玉是何等体贴,重话也不舍得说一句的,但却越发担心自己一直害怕的“金玉良缘”。自己从小没了父母,依靠外祖母和舅舅生活,看贾母的意思,接自己来的时候也存了做亲的心思,将来自然是要将自己配给宝玉了。只是元娘娘省亲后第一个端午节的赐礼却是宝玉和宝钗的一般,而自己和迎等的一例,让人不忿且忧心。论亲,自己和宝玉元是姑表,原厚于宝钗与他们的姨表亲,元此举可是明白表示了什么意思不成。前两年大家都还小,也没人提到宝玉的亲事。若是什么时候元下了旨意,老太太也不敢违逆,舅妈王夫人平时对自己也只是面子情,讨老太太喜欢,堵众人嘴巴,心里自然是希望内侄宝钗配给宝玉,如此竟没有人为自己做主了,想起来伤心里常常垂泪至天明,紫鹃明知道,不敢明着说,百般劝慰也不顶事,只好陪着黛玉泪眼相对,默默无语。宝玉却不知道黛玉的想法,每日过来探望,渐渐大了,有心事也不敢说出来,倒是们都在一起还自在一些。宝钗和宝琴搬回去,隔几日方过来一次。李纨要教导贾兰,还要伺候婆婆,惜格孤僻,不太合群,倒是探常过来,和宝玉黛玉说话解闷儿。

  迎那日回到家中,孙绍祖正与几个侍饮酒取乐,闻得夫人归来,也不起身,待得迎进来福了一福,方开口道,“夫人好兴致,回了娘家就不想回来,非得我三催四请,架子不小,莫非在我家受了委屈,回娘家告状去了不成?怎么不等我上门去磕头请罪就回来了呢?还是我这小小的府邸比不起国公府的富丽堂皇,流连忘返,也是,我这小庙可供不起你这大菩萨!”迎闻言,慌忙解释“老爷息怒,原是家人一去接就准备回来的,辞别时,太太和们都在老太太那边,硬留住多说了几句话,故此耽搁了功夫,还请老爷恕罪。”

  孙绍祖原是忌惮羡慕贾家威势,又闻得贾家多才貌双全,故此特特用世交之名,兼用银子说动了贾赦,娶了迎。原指望贾赦能帮他补上实缺,自己攀上这椒房贵戚,定能仕途通达。后来发现贾家虽宫中有贵,在朝中却已大不如前,如今只是有个门面空架子,不后悔投错了门路,一肚子窝囊,便在迎身上撒气,偏生迎是个极省事的,任他作践,孙绍祖便一日日气焰嚣张起来,大有贾家高攀了孙家之意,得了机会便辱骂嘲讽一通,暗恨自己的银子钱白使了给贾赦。当下听得迎如此说,便发作道,“贾家素来标榜书门第,也不过如此,岂不知三从四德,出家从夫吗?难道仗着宫里贵就乱了伦常不成?莫非嫁到孙家委屈了你?既如此,当初又何必贪图我那几千银子,既卖给了我家,就得听我的话。冲撞了我,我可不管什么贵国公的,天子脚下,礼法可错不得。”

  迎原不善言语,听得孙绍祖侮辱贾家,却也不怒从心来,便抬头说到,“我不过稍迟了半个时辰,也不是什么大事,老爷就发作这么多。老爷不必生气,原是贾家高攀了,若是嫌弃我,大可休了我再娶名门闺秀。也省得我天天惹了老爷生气烦心。”孙绍祖没料到迎敢顶嘴,登时跳起来,“好,好,这才是贾家的气魄。到底不同别人家小门小户。叫你老子还我的钱来,我便放你回去。否则,你生是孙府的人,死是孙府的鬼,我的钱可不能白。想来夫人在贾府娘家也是酒足饭饱才回来的吧,既如此,来人啊,夫人刚回来累了,送夫人回房休息,晚饭不必送过去,不要打扰夫人休息,被我知道了打个半死再撵出去!”

  那孙绍祖原也是拿迎撒气,也不敢真的去公然和贾府作对。但是由于素日脾,迎又不多事,忍耐惯了,家人听了吩咐,果真不敢传晚饭与迎,可怜金玉之质,千金,当朝贵之,只能以一些茶水点心果腹,烛泪点点,很是悲凉。因司棋被撵,绣橘便随了迎作了贴身大丫头。在这孙府里,迎便和这几个陪嫁丫头能说说话,正经三媒六聘的夫人便连得宠的侍也不如,更别谈当家理事了。

  贾府中事情多,迎因生母早逝,便一直在贾母这边抚养,贾赦本是个俗人,只管自己享乐,邢夫人又不是亲生母亲,也未抚养过,贾琏和凤虽是亲哥哥嫂子也做不了主,况且自己的事情还操心不过来,其他人终究不是嫡亲的,故此出嫁后竟没多少人真正关心她的境况。只有宝玉一直说着要接二回来,不再在那混账人家生活的话,被王夫人说了两次,便也不敢再说了。又因秋季到来,黛玉的身体越发不好,便每日三五次的到潇湘馆来看视,犹觉得不放心。

  这日刚吃了早饭,便急急到潇湘馆来,到了门口,却静悄悄的,正寻思着林每日醒得极早,莫非已经出去了。刚准备迈步进去,听得一声柔柔的叹息,“颦儿,你的病原是与我一样,胎里带来的,吃几服药便好,你自己要放宽心,这病原是要宽心调养的,没什么大碍。”不是宝钗却是谁。宝玉心下大喜,近日因各样事情,兼之薛姨妈那边因金桂菱之事焦头烂额,故许久未见宝钗,不想宝钗却过来了,当下一边叫道宝,便进了屋。黛玉穿着黄小袄,系着秋绣白菊的裙子,因体弱,却穿了粉缎夹衣,头上也是简单的插了两根玉簪,越发显得风姿绰约,清淡高洁。宝钗却穿了银红纱袄,湘裙子,罩了桃红大褂,胸前金锁明亮亮的,显得脸越发光洁如玉。

  不提宝玉如何发呆。宝钗和黛玉正坐在上亲密谈心,最近闻得薛姨妈要送宝钗参加今年选秀,以宝钗之资质自不难入选,黛玉宽心不少,少了金玉良缘的担心,黛玉与宝钗越加亲厚,谈话间也更加实心了。众中二人最为出,若不是因宝玉的事情,二人原惺惺相惜,正谈些闺房私话,见宝玉进来,便笑着站起身来迎接,紫鹃倒了茶便仍旧在里间窗下做针线。

  宝玉便道,“宝,连日不见,也没去给姨妈请安。姨妈他老人家可好?”宝钗闻言蹙眉道,“多谢记挂。近日发生的事情真是荒唐,想必宝兄弟和林也听说了不少,真真是世上少有的。妈妈和我也是操碎了心,总不得空来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今日消停些,来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顺路来看看,可巧宝兄弟也来了,倒省得我再去一趟怡红院了。”黛玉听了便说,“正是呢,,适才忘了问你,仿佛听得菱改了名字叫做秋菱了,却是为何?”

  宝钗红了脸道,“还不是我那嫂子,唉!这倒也罢了,名字原是大家叫的,只要别生其它的事情就万幸了。”宝玉却天天在上房听了消息,便问:“宝,菱这两日身体可好些?”宝钗答道:“也就这么样,只好在上躺着,每日里淌眼抹泪的,说是冤枉的。其实心里有数,妈妈和我没办法,只得随她们去了。”黛玉不甚明白,还再问,看到宝玉使了眼,便换了话题,谈起了诗社久已搁置,得找机会重启的话。正说的高兴,薛姨妈使了同贵过来请姑娘快些回去有事,宝钗知道又有故事,便匆匆去了。这里宝玉细细和黛玉说,二人不感叹,菱如此娇嫩的人,如今受了这般折磨,黛玉更是觉得同命相怜,陪了许多眼泪,宝玉忙安慰,哄了半天方好。

  那金桂因近日薛蟠不堪家中纷扰,经常在外天酒地,和那群狐朋狗友流连街柳巷,醉醺醺回来便睡,言语间对金桂多有不满,便益发恨了菱,除之而后快。宝蟾虽是自己人,却没菱那般好儿,受不得气,仗着过了明路,金桂说一句自己顶十句,金桂又气又悔,便天天在院子里骂菱,宝钗时常劝了妈妈莫要斗气,不跟他一般见识,故此也无人搭理金桂,骂了一通,自己累了也就算了。这日,金桂早起见薛蟠从宝蟾房中出来便出门了,骂了宝蟾勾引爷们,宝蟾仗着薛蟠宠爱便与他一句一句对上了。恰逢宝钗来看黛玉,薛姨妈气不过便出来说了几句,无非大清早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也不怕邻居笑话,金桂正愁没人撒气,便转向了薛姨妈,一行哭一行骂,骂秋菱咒他死,事情败露便躲了起来,总有人护着;骂整个薛家想整治他,如果这样,给了休书,我马上回了娘家,当初是谁看着我们桂夏家的万贯家财死皮赖脸的非要娶,娶了来,霸占了陪房丫头,还纵容小老婆欺负我,如此这般种种,不堪入耳。

  薛姨妈气得浑身发抖,又不好同她对嘴,同贵便赶紧去请了宝钗回来。那夏金桂因宝钗才貌出众、为人端庄、温和坚定,讲话却斩钉截铁,处理事情头头是道,却也不敢随便惹他,又且宝钗今年或许会选进宫,就如贾府的元娘娘那样,所以对宝钗总是忌惮三分,但凡宝钗说话,自己嘟囔几句也就回去了。当下见得宝钗回来,便骂了两句自己回房去了,这边宝钗赶紧去看菱,却见臻儿守着菱在哭,地上一滩鲜血,菱的脸雪白,知道是听了这些话触动了心肠,气得急火攻心,赶紧叫人去请太医。

  菱牙关紧闭,脸上一丝血全无,宝钗便叫臻儿去倒参汤来,这边又掐了人中,好半天菱缓了气过来,睁眼看见薛姨妈和宝钗在抹眼泪,叫了太太和姑娘,歇了口气说道,“太太和姑娘不用伤心。我自幼被人贩子拐了,原不知道父母是谁,家在何处。幸得这几年跟着太太和姑娘,过了舒心日子。爷平日对我也好,原指望奶奶进了门,多一位能诗善画的主子,也是我的福分。不想如今这样,真真是我命中注定的灾魔。太太和姑娘也不必难过了,为了我闹得家里不安生,真是白添了我的罪过。只指望早日闭眼,没了这口气,也省了太太和姑娘每日烦心。”因连日缠绵病榻,说了这些话,不觉累得慌,喘了几口气,泪珠儿却早滚得枕头湿透了。

  薛姨妈不待她说完,便叫道,“我的儿,你原是个极省事的,这几年在家里谁不夸,便是别人家的奶奶也不及你的品格儿。原是看了你不错,特特摆了酒,明放在蟠儿房里,还怕委屈了你。现在这个混帐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才会相信那个纸人儿是你做的。你放宽心,好生将养着,年纪轻轻的,不过三两日就好了。等他反应过来,我让他给你赔不是。你莫再说这些晦气话了。”宝钗也劝道,“你素日是极明白的一个人,怎的为这些事想不开?我哥哥原是个糊涂人,不过一时急了,不会真心恼你。你身体养好了,随我搬回到园子里去,省得再受气,这样可好?那些话再不要说了,白惹得妈妈伤心。”

  正说着,薛蝌领了太医来了,薛姨妈和宝钗暂避了进房。那太医细细诊了脉,出来到外间开方子,薛蝌便问要紧不要紧。太医说,“这位姑娘原已是血干之症,又兼之急怒攻心,元气大伤,需重用人参培元固本,且不得再受气烦恼了。且看这几剂药吃了,如能养好,自是暂时不妨事。如不能,怕是今冬难过了。”薛蝌拿了方子回了薛姨妈和宝钗,便去抓药。这边娘俩抹泪说些闲话不提。从此便日日重用人参肉桂等物,宝钗又命了臻儿不得将烦心事告知,虽然菱整日里还是神思恍惚,却渐渐精神好点了。期间薛蟠回来几次,因被薛姨妈骂了几回,便连面也不露了。宝钗除了日间做点针黹工夫,得空时便过来看视安慰一番。且不提。

  这日清晨用完早饭,众正在贾母膝下承欢。贾母便问“凤丫头,你林的药配好了没,可别忘记了。”熙凤未语先笑,“老祖宗,显见的就老祖宗一个人惦记林了。太太也问过几次,好似我最不把的事情放在心上了。的事情我怎敢忘记,便是燕窝就差我自己去喂了。老祖宗没看见林这几日脸上红润的很,显得丰润了。若是怠慢了一点儿,莫说老祖宗和太太,便是宝兄弟也饶不了我呢。我吩咐了他们,先紧着的药配好了,剩下的人参须、灵芝末儿才给老祖宗配延年丹呢。老祖宗,这么着可好?”说着自己掌不住笑了,贾母王夫人和宝玉及众也都被他逗得莞尔,独独黛玉涨红了脸瞪了凤一眼。

  李纨笑道,“二婶子真真诙谐得好,林可不是老太太和太太心上的人么。”探却道,“凤,莫要把老祖宗忘记了,便是林和宝哥哥也保不了你呢,哪天老祖宗心里不自在,可有你受的。可记得自己说过幸好人肉是酸的话了?”王夫人笑着说,“老祖宗这么疼你,便真的这样做,想来老祖宗也是高兴的。”一边又问,“大姑娘,这几日好些了,也要多注意,莫为诗文伤了身子,多和们顽笑,散散心,只怕更舒心些。”黛玉低声应了,便伏在贾母膝上不肯起来了。众人便说些闲话聊着。贾母忽然想起来,问王夫人道,“如今入了秋,要备办娘娘的节礼了呢,可叫人好生去办,送些个合娘娘心意的,别要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白了钱,扔在那里可惜了。”

  王夫人和凤答应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正闲聊着,玉钏儿急急来找王夫人,秉道,宫里来人请太太立刻进宫。众人大惊。贾母闻言皱眉道,“前几日便说娘娘身上不爽快,莫不是有什么变化?你赶紧去看看吧。叫人及时回来禀告。”王夫人便告退,赶紧回房换衣服坐了轿子进宫,这边众人心下忐忑,边说一些闲话等消息不提。却不料又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正是锦上添,烈火烹油,一门轰轰烈烈,羡煞多少人家。知何事,请见下回分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