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的手术,总算是有惊无险,映柳母子平安,生下了一个不足月的有些瘦弱的男孩。韩淳听到消息几乎站立不稳,那六个小时他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仿佛他的一生都没有这么漫长。当他抖抖索索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之后,他不敢再去想那个可能出现的最残忍的结果,他将面对的是宗浩醒来后的怨恨和谭家人永不原谅的怪罪。
现在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用完了所有的力气,他回到自己的病房,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在梦中看到了小率,但是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只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她仿佛在落泪,泪扣在他心里,他觉得似乎连呼吸都很难。
宗浩情况基本上稳定了下来,不过他虽然醒了,却像变了一个人,不怎么开口,看上去很是消沉,守诺和他父母跟他说话他也像听不见一般,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韩淳听说后支撑着下了,他坐在他旁边,让其他人都出去。韩淳觉得在那个时候自己是最了解他心的人,他知道他是不愿意醒过来,因为醒过来要面对的问题太多太沉重,他们都没有能力和感情去理清楚。所以宗浩选择沉默,他在享受这最后的平静,恢复之后,当一切又回到正常的生活的时候,他就又陷入两难了。
“宗浩,我知道你不想开口说话”,韩淳淡淡地说,“你太泪了,我知道你是太累了。但没办法,我们是男人。再难也要撑下去,因为我们始终不能为自己活着。”韩淳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在哀叹父子两代通向想爱而不能的悲伤。
“你有父母,有了子家庭,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除了选择麻木地让他们放心,你不能再个鲜明地做自己了。”
韩淳看着他,发现宗浩闭上了眼睛,但眼角隐隐有泪光。
“不要幻想逃避什么,我年轻的时候也试图逃过,但现在明白,就算死亡也不可能让我们轻松。”
宗浩依旧没有说话。
韩淳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你现在又多了一份责任。”韩淳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映柳生了一个男孩,而那个孩子,是你的。”
宗浩猛地睁开了眼睛,似乎没有听清他说的话,急切地看着他,仿佛在求证。
“我没有骗你,是映柳亲口说的,你应该相信她。这件事情我知道,韩康也知道,所以韩康才对她那么差,这才是他的心结。”
宗浩挣扎着撑起身体,“她在哪儿?孩子在哪儿?”
韩淳急忙让他躺下,“她会带孩子过来看你的,她刚刚做玩手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不必急在一时。”
宗浩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为我做的是在太多太多了。”
“你也为她做了很多”,韩淳若有所思地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分开,你们一家人应该团聚,这一次我不会再阻拦,你好好养身体吧,韩康和守诺那儿我会去谈。”
宗浩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韩淳起身走向门口。“因为我欠你的已经太多,我不想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像我一样后悔。”
韩康一直畏缩着不敢去医院,韩淳回家的时候,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韩淳叫开了门,他发现几天的时间韩康消瘦了很多,头发也有些凌乱。韩康抱着肩坐在地板上的一个角落里,像是个等待宣判的犯了错的孩子。
“爸,映柳是不是恨死我了?”韩康的眼神很是畏惧。
韩淳有些不忍心看他,原本要说的责备的重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已经脱离危险了,母子平安,只是孩子不足月,瘦弱了一些。”
“她一定恨死我了,她一定恨死我了,我差点害死她。”韩康自责地揪住自己的头发,表情很是痛苦。
韩淳张张嘴却没有说话,他很不知道对这个脆弱的儿子怎么开口。
韩康怯怯地抬起头望着他,“爸,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给韩家丢脸了。”
韩淳叹了口气,“也不能全怪你,当初你选择这个婚姻的时候我不应该同意的。”
“爸,我不只是说婚姻,其实一直以来你对我都很失望是不是?”韩康很固执地问他。
韩淳沉默着,并没有说什么。
“可是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当您唯一的儿子有多辛苦吗?我也想做好,我想成为您的骄傲,可是那个尹宗浩出现把我的生活彻底毁了。”
“谁也毁不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韩淳低声说。
“爸,你知道吗?你看他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你看他总是充满着希望,总是有种嘉许,仿佛你的儿子应该是那样的。可是你从来没有这么看过我,你总是把我当一个孩子一样哄着。”韩康情绪有些激动。
韩淳不自然地看了看他,“小康,你身体不好……”
“所以你就从来没有期许过我什么,我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只要不给您惹麻烦,您就心满意足了是不是?”韩康接过话,“是,我对映柳很不好,可是您为什么要让尹宗浩进韩家的门?为什么要让他像个影子一样充斥在我的生活里?我看到他就会想起他和映柳之间的感情,就会想到您对他的期待,您让我如何自处?”
韩淳呆呆地看着他,“小康,我没有想过你会这么想,你应该早一点说出来,就不用让你和身边的人这么辛苦了。”
韩康埋头不再说话,眼泪滴在地板上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既然你这么痛苦,你自己没有办法看开,没办法走出来,那就选择一个简单的处理方式吧。”
“爸,您什么意思?”韩康疑惑地看着他。
“成全他们吧”,韩淳叹了口气,“也放了你自己,重新开始,你们都还年轻,错了可以改过来。”
“成全他们?”韩康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爸,到底谁是您的儿子?”
韩康听到这话猛地一震,仿佛坚定了什么似的,“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再让你们这么错下去。”
韩康冷笑了一声。“原来我在您心目中还抵不上一个外人。”
韩淳无奈地摇摇头,“离婚吧,小康,让他们在一起吧,他们才是相爱的两个人。”
“离婚,离婚……”韩康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