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州的日子过得很是安静平和,宗浩几乎不敢相信他还能回到这么单纯的家庭生活里。林晓筠仿佛把积蓄了二十多年的母情怀都灌注于这段时光,她的爱细腻温和而且恰到好处,让宗浩感到天衣无缝的妥贴。尹程也天天按时上下班,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念楚已经是一个17岁的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完全是个阳光的也个十足的孩。她集中了父母的几乎全部优点,她比同龄人高一些,修长的身材,干净的短发,鼻子像尹程那般高挺,而眼睛和嘴唇却是林晓筠最好的翻版。她喜欢穿宽大而式样简单的男士T恤,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总是背着一个浅灰的卡布其包。
念楚很黏宗浩,因为宗浩在她面前简直像一个未卜先知的智者。她正处在青的叛逆期,很多事情并不太愿意跟父母说,宗浩仿佛是一个适时出现的倾听者。她对宗浩毫无保留地诉说她的烦恼,她对未来的展望。而他总是很耐心,仿佛也动情地重新回到了高中时代。他给她的意见总是诚恳而深刻,让她开始向往那个成熟的世界,希望有一点能够像他一样淡定和从容。而他也深深感动于她的善良和单纯,有时候也不忍告诉她太多这世界的复杂,它觉得活得简单点真好。
宗浩的生活一下子规律起来,林晓筠很注意他的营养,总是费尽心思地准备些可口而精致的食物。宗浩开始习惯睡懒觉,睡到大中午才起来,然后穿着一条短裤,趿着拖鞋,懒洋洋地沿着街边散步到念楚的学校门口,等到她放学。然后她会从一群喧哗的中学生中向他兴冲冲地跑过来,挽着他的胳膊一道有说有笑地回家。然后他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着桌子开始吃饭,午餐总是很丰富,尹程习惯喝一点高度的白酒,宗浩也陪他喝一点。下午尹程常常把工作拿回家做,有时候倦了,就拉上宗浩去河边钓鱼。他们两个都是静得下来的人,常常几个小时一句话都不说,但温馨的气氛却始终激荡在彼此的心里,直到夕阳西下,他们才提着累累的战果回去。
“你现在过得快乐吗?”这是林晓筠经常莫名地问宗浩的话。
“是的,妈妈。”宗浩总是满足而珍惜地回答。是的,这样宁静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一种不敢想象的奢侈。以前的孤独和伤痛让他不敢相信这份宁静的真实,他甚至都在怀疑他是否应该得到这样的幸福。
听到他的回答林晓筠总是宽慰却心疼地笑着,好像给与他什么都是不够的。
“哥,为什么我不能名正言顺地当尹家的孩子?”这是念楚经常问他的话,这话让他更加疼惜她,仿佛他们生来就是同病相怜的。
“当尹家的人有什么好,父母在身边才是实实在在的。”这是宗浩的心里话,但他庆幸被送回尹家的是自己而不是念楚,她那么柔弱而善良,怎么经得起那无边的冷落?
念楚很相信他说的话,听完之后总是开心地甜甜地叫一声“哥”,便又腻到他怀里,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牛奶味,因为她喜欢牛奶味的泡泡,宗浩觉得抱着她,就像抱着自然。
念楚的丽总是让她陷入异的狂热地追求当中,她的书包里不时会出现一些大胆的信来,宗浩发现她从不看那些信,也懒得退还,只是压在一个陈旧的背包里。他问她为什么不看,她不屑地说:“陈词滥调,幼稚可笑。”宗浩宽容地拍拍她的头,他知道她渴慕的是一种成熟而睿智的男生的气质,同龄人确实无法做到。宗浩每次去接她的时候总是看到有不少男生萦绕在她身边,而她就像一个高傲的公主,绷着脸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宗浩会稳步走过去,她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跳到他的怀里,宗浩看到那些男生的有些呆呆的,畏惧的眼神,他突然觉得他们是有些可怜的。
不管怎样,宗浩享受着常州的宁静的日子,和亲人给他的绵延不绝的温暖。
但深的时候他会想起映柳,他会仔仔细细地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点滴,虽然短暂得令他心痛。她已嫁作人,但他觉得她似乎一直都在,从来没有离开过。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当宗浩都以为他可以在这淡淡的生活中舔舐尽伤口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回到那纷繁的宁州。因为宁州军区即将举行一场大规模的海上演习,一些技术上的攻关还要靠他。
林晓筠很是不舍,她仿佛有种预感,这是他们母子最平静幸福的时光,过了这段,他们的母子情份将随着他的悲伤而淡去。
宗浩拭去母亲送别的泪,他什么都不说,他觉得母亲是懂他的心得,甚至比他自己还懂。
念楚拉着他的手不放,虽然倔强地咬着嘴唇,眼泪早就哗哗地流了下来,他轻轻拍拍她的脸,“等这一次忙完,我就接你去宁州玩,专门请假陪你。”
尹程没有来送行,他明白父亲,男人总是受不了悲悲戚戚的离别。
宗浩坐上韩淳派来的车,天空又飘起了雨,如同他来时一样。他不知道,也许他人生中最平静的时刻结束了,以后他想再企慕这样的恬适的生活,却发现已是遥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