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淳今天回家确实较平时早,韩家就在军区的西北角,跟赵政委一家毗邻,这幢房子说起来该算是军区给韩淳这个军长的待遇。这是个二层小楼,不大却别致的院落,从屋顶的天台上垂下密密地爬山虎,几乎遮住了整个二楼。老实说,韩淳是喜欢这幢小楼的,因为这里有很多幼年的回忆,仿佛她的铃声般的欢笑还留在这个小院里,等着韩淳用思念去温热……
韩淳下了车,看着司机和秘书已经走了之后,才转身进门,铁门在他身后沉闷地想了一声,韩淳若有所思,脑海中浮现起那个扎着两个马尾的小脑袋坏笑着从铁门后探出来,“韩淳韩淳,你又要回去读书了?嘿嘿,我们玩去啦……”韩淳会佯装恼怒地去拉开铁门,然后那个坏笑着的可爱的身影便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一片阳光里……
韩淳想着竟开始笑起来,但很快好像意识到什么,落寞地甩甩头,走向小楼,步子异常地沉重。
来开门的是母亲,赵妙竹虽已年过六旬了,但保养得当,几乎没有什么皱纹,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标准的人。现在的她只着了一件深紫的毛衣,浅灰的轻棉质的长裤,但气质优雅。她见韩淳进门,便略微有些嗔怪地对他说:“好几天都很晚才回,今天若不是我的电话,你怕又是要捱到很晚吧?”
还不待韩淳回答,坐在沙发上的韩延赫大声喊道:“他是军长,当然是工作为重,你啰啰嗦嗦那些干什么?”声音中气十足,仍是经历了战争洗礼的军人模样。其实韩延赫离休前是省军区的副司令,在省里的干休所是有一套精致的独门别院的,但他坚持搬回宁州,一来是想在老家,而他当年在这个军任军长的时候在这个楼住了好多年;二来想守着韩淳这个独子,缓和他们僵冷的夫关系。但韩延赫生严肃,虽然韩淳已经42了,依旧时不时地被他训斥一番。韩淳脾极好,从小孝顺,所以从来都是耐心地听着,但说到要怎么做他心里却是有自己的一套谱。
赵妙竹听了韩延赫的话也不多说了,只指指楼上,说:“去好好哄哄知琪吧,她守了一天了,给她送晚饭上去她也不吃,我看她眼圈是红的,你……唉……”
韩淳向母亲点点头,然后稳步上楼去了。
腾知琪还楞楞地坐在韩康的边,她还穿着丝质的白睡袍,外面罩了一件黑的线织毛衣,但神情很是疲惫。其实知琪确实很漂亮,跟他那个长相平平哥哥一点都不像,不过他们腾家标准的遗传是略微下弯的鹰钩鼻。
韩淳默默地走到的另一边,看着躺在上的儿子。韩康看上去睡得很沉,脸依旧是苍白的。韩淳轻轻地摸了摸儿子的脸,还有些低烧。
韩淳对这个儿子的感情很复杂,对,他是他的儿子,并且是唯一的儿子,他应该疼惜,可他也是他一次意想不到的意外啊,而为了这个意外他才如此痛苦地走进这个牢笼般的婚姻可是能怪韩康吗?这个从小就温温懦懦,体弱多病的孩子,现在已经16了,但依旧需要百般呵护。
韩淳仔细地看着儿子的脸,这是一张秀气甚至孩子气的脸,他应该像知琪多一些,五很精致。这样的一个儿子,韩淳完全不能把他当作是个男人或军人来看待,他好像永远都是孩子,纯洁善良偶尔也有些任的孩子。
腾知琪转过身看到韩淳了,立刻有些拘谨地站起身,柔和地说:“你回来了?累了吧?你在这儿坐会,陪陪小康,我去给你放水洗澡。”她的眼圈还是红红的,看来哭了许久。
韩淳疲惫地摇摇头,说:“不了,这些事我自己来,你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腾知琪担心地看了韩康一眼,又看了看背对着她的韩淳,有些落寞地走出房间。走到门口时,韩淳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知琪,能给的我都给了,该给的我实在无能为力了。”
腾知琪在门口愣了一会,眼泪又不住地溢出了眼眶,她强忍着,背对着韩淳,依旧保持风度的走向卧室。她知道韩淳说这话的分量,但她已经无心也无力改变了,她现在能做的只是等,等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奇迹,等一次老天意外的垂怜。
这是一对奇怪的夫,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夫的特征。他们不吵架,不争执,他们永远客客气气,他们同而枕,但却没有正常的夫生活。
韩淳走出韩康的房间,取下军帽,解开了外套和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他觉得有点憋闷,每次陪了韩康他便由此感觉,也许他永远把握不好对待这个儿子的态度。
他走下楼,赵妙竹端过一杯清茶来让他解解酒,韩淳接过杯端正地坐在了韩延赫对面的沙发上。
“对了,小诺跑去哪儿了?怎么现在都没回来?”韩淳问道。
“那野丫头啊说有个同学生日,不知道去哪儿疯去了。”赵妙竹有些不满地答道,但掩不住话里的疼爱之意。
韩淳微微地笑了笑,继续呷了一口茶,仿佛这个家也就只有那个小诺能让他笑得出声来。
韩守诺是韩淳的儿,也是他最大的软肋。他对他的疼爱超过了一般父亲对儿的疼爱。他对她是有求必应。韩家上下都知道这个事实,也都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所以所有人都顺着韩淳的脾气把这个韩家的大捧为明珠一般。韩淳自己也知道他对她不仅仅是爱,甚至到了纵容的地步,但他真的不忍心让她受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不忍给她哪怕一词一句的责备。有很多时候,他觉得守诺是他最后的仅剩的忏悔赎罪的机会,失去她,他的世界也几乎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