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谷忍不住赞叹道:‘这位出尘子前辈当真是胸襟博大,虚怀若谷,实在是一位得道高人,晚辈未曾得顾仙颜,实在是生平一憾。”
冲霄子道:“先师怜才之名闻名天下,若是能见到许少侠这等少年英雄,也必欢喜。当日看待令师就是这般,见秘笈无恙归还,便不欲追究,反而大开方便之门,特许令师随意参阅本派典籍,这实在本派弟子中从未有之优厚待遇,贫道与师妹都是大为惊异,又不禁为令师欢喜。可是令师突然又说出一番话来,令先师和贫道着实大吃一惊。”
许怀谷听见一场大祸就要消弥于无形,心中正是宽慰,又听冲霄子话锋一转,平稳未至又生波澜,心下惴惴,不知道师父又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当下侧耳倾听。
只听冲霄子言道:“令师说的是‘武当剑术中只有入门的那一套太极剑最为博大精深,余者皆不足道,这半年来遍阅武当所谓的上乘剑术秘笈,觉得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这一次去藏珍阁本意是要归还书集的,却非是为盗取新的典藏。武当诸般绝学,挟一太极剑就可以纵横天下,其它那些所谓的上乘剑术,不学也罢!’”。
“先师听得吃惊,便道‘太极剑乃是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真人手创,其中奥妙精微处后人未曾领悟也是有的,但本派历代能人辈出,像后世所创的四象归元剑、八卦游龙剑都有是历代祖师心血结晶,堪称旷世绝学,如何不值一哂?’令师言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剑好似一棵大树的主干,其它两仪、四象、八卦都是主干衍生出的枝叶。只要掌握了主干,任意挥洒也能生出茂盛枝叶,若为枝叶障目,而不见了主干,虽有繁茂枝叶,却是无本之木,终要凋敝。所以说这些后世新创剑术,用于比较参详,启发对太极剑的领悟是好的,若是专心于此而舍弃了对太极剑理的学习,就是舍本逐末,在剑道上的追求反为所滞。’”
许怀谷听得出神,默思“太极剑是主干,余者皆是枝叶,掌握主干便可任意挥洒,舍本逐末,在剑道上的追求反为所滞”这几句,忽想:“师父这几句话乃是武学至理呀,这便似我自幼学了文圣武技的总诀,学习那由此派生的九大绝技,才会如此得心应手。学剑如果了解了剑意,便不用拘泥于招式,学剑从学习剑式入手,只是因为通过练习剑式而了解剑意,却不是为了学习招式而学习剑式。想那太极剑乃是张三丰真人创立武当一派武学的奠基之作,其中包含了武当武学的根本原理,而后世由此创造的新的剑式不过是对其片面的阐示,过多追求表面上的形式,而忽视了背后的道理,在剑道上的追求是难以进步的”。
他出身于武林世家,又在江湖上历练已久,特别这半年来,所遇俱是武学高人,所学俱是绝世武功,武学上的见识已大不一般,今日听这几句话,一时若有所思,武学修为不知不觉中又迈进了一大步。
冲霄子接着道:“先师乍听令师这一番理论,也觉有理,只是按这道理推论,自己精研数十年的两仪剑阵不免一文不值,便道:‘依你理论,只要学会了太极剑,什么两仪、八卦都不用学了,甚至还可从容破去,那么本派那些刚入门的弟子用这入门武功便可将施展上乘剑术的师叔、师伯们打个落花流水花流水喽!’令师言道:‘这当然不可能,我的前提是真正懂得太极剑意,似这些小弟子只是练会了招式,如何懂得剑意,便似师父你这般高手也只能算是初窥太极剑的门径而已,若是一个人真正懂得太极剑,凭此破去诸般上乘剑术想必不难。’”
“我师父一向自负,绝不相信自己精研数十年才创出的精奥剑阵会被人用入门剑术破去,便道:‘那么依你之见,本派镇山之宝两仪剑阵,也可用太极剑破去了?’令师道:‘徒弟曾见师兄、师姐双剑合璧施展两仪剑阵,端的奥妙无方,若用别的武功抵敌却是不易,但若用太极剑法,只要运用得当,应该可以破去’。先师于是道:‘你能说出如此宏论,应该是个精通太极剑法之人,而你这两位师兄、师姐凭着两仪剑阵创下美名,也算擅长此阵,明日你便与他二人比试一下,若是胜了,免去你盗书偷丹之罪,若是败了,终身不得下武当山一步。’先师如此说,是要激发令师用出全力,要知道令师急于学成下山报仇雪恨,这终身不下武当山之罚实是他承受不得的。令师不得已,只好答允。”
“第二日合观同门聚于紫宵宫前观看比武,令师说的果然不错,贫道与师妹虽竭尽全力,两仪剑阵在第九十六招上还是被他用极简单的太极剑术从容破去。当天下午令师就不辞而别了,贫道终身再未与他见面。后来听说少林寺道友说令师曾在少室山下练剑一年,创出了一式天地绝杀的剑法,定名为‘西风催雪’剑式,也因此自号西风催雪,又有传闻说他独闯星宿海,盗得寒铁精英,请得铸剑高手铸成至寒至阴的奇兵利器,从此不知所踪。想不到以他剑术之高,宝剑之利,竟是丧身于塞外,当真可叹可憾。”神情甚是萧索,住口不言。
凌云子接道:“我和师哥败后,先师始终不解武当一派中最精妙最繁复的剑阵如何被最粗浅最简单的剑法破去,终日苦苦思索,不久竟抑郁而逝。而我常常埋怨师哥学艺不精,激得师哥愤而出家为道,潜心练剑,我懊悔不已,跟着也出家做了道姑。我从前一直认为是令师害得我们这样,方才回首前尘,才知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谁也勉强不来。你师父何尝不是一生孤苦,又葬身异域,与他相比,我和师哥要幸运得多了。”
许怀谷听得武当双侠细诉前尘,心中也不禁感慨万千,西风催雪那满头白发,满面伤疤,一身白衣飘飞,卓然立于无涯大漠中的模样再次映于眼前,暗道:“师父原本也应该是个善良而温和的人,只是身世凄惨,他心上所受创伤比身上所受创伤还要多,还要深,才使得他性情偏执,愤世嫉俗,他孤苦的一生,必是他所要报复之人造成的。”忍不住问道:“两位前辈,可知家师仇家是谁?”
冲霄子摇头道:“贫道不知,贫道与令师相处三年,三年中,他极少说话,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无一刻不在习武练剑,其实便在用饭时、睡梦中又何尝不在思索剑意。适才听你言道,令师在塞外与人决斗是甘心求死,那么想必他已报了仇,才能了无牵挂,安心而去。”
许怀谷听他分析得有理,不由得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忽听床上“嘤咛”一声,薛玫瑰醒了过来,原来谈论中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薛玫瑰被封的“黑甜穴”自解,醒了过来,募的看见许怀谷三人坐在椅中,吃了一惊,忙下床垂首而立。
许怀谷站起来介绍道:“这两位是武当名宿冲霄子、凌云子前辈,这位是晚辈新近义结金兰的姐姐薛玫瑰。”见武当双侠错愕,忙又解释道:“晚辈这位义姐往日在江湖中名声不佳,前辈想必早有所闻,其实,薛姐姐早已改邪归正,昨夜若非她出手相救,晚辈早已死在玉蝴蝶手下了。”
薛玫瑰自知声名不佳,又是邪派出身,乍见两位正派高手,一时踌躇,不敢上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