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子乡亲聚在老族长曹仕德家里，听这两个人一顿白话。
李季香不但肯定了朱大少爷所言属实，还向众位乡亲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处死曹仕仁的，是张学良张大帅队伍上的人。”
“张大帅的部队奉了蒋委员长的命令，从东北撤退到了关内，其中一部分就驻在咱们省城。”
“这个时候，早先那个孟侯镇的镇长，也就是咱们老族长的大舅哥，曹夫人的亲哥哥孟庆生，已经成了省政府的副主席哩。”
“而当时杀了那个刘石头，从塬上逃出去的朱孝同少爷，在省城里给孟主席当了好几年的秘书。后来，孟主席又提拔他当了一个警察分局的局长。”
“朱局长结识了张大帅手下的一个警卫营长，名字叫张云龙，就是现在朱家的那个年轻军官，两人还拜了把子哩。”
李季香喝了一口水继续说着：“那时候，当得知老狐狸不但没死，还发毒誓要杀光曹庄人，我和在先可真吓懵了，也没敢回塬上来。又想起家旺两口子去了孟侯镇，我们就只好投奔他去喽。”
说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目瞪口呆。
曹夫人孟珏茹听他说起了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不禁面含喜色。看到李季香一口将水喝干，就接过红彦手里的茶壶亲自给他续上茶水。
常在先接过话头说：“孟老爷可真是大好人啊，他不但收留了我们，还打算让我们去省城投奔孟主席。我们就去了。”
李季香又抢过话来：“你说得不太对。”
常在先笑笑说：“我说不好……可你别光顾着喝水，快点儿说，没见大伙儿都急着呢吗！”
全屋里人都笑了。
李季香就接着说下去：“那是在我们要走还没走的时候，又听说曹仕仁去省城治伤了，我当时心里‘格登’一下子，心里很害怕。可紧接着我就想到了一个事儿……”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
人们的心又被他提了起来。
有人催促道：“别卖关子，快说，啥事儿啊？”
李季香就一字一顿地说：“借—刀—杀—人！”
看大伙儿都是一脸的疑惑，李季香不禁有些得意。
“对，借刀杀人——借孟主席的力量把老狐狸除掉……”
他又端起水来喝了一口，抹抹嘴巴子接着说：“我就跟家旺和在先说了这个意思，他们也感觉有门儿，就又一同跟孟老先生说起来……”
屋里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孟老先生，那可真叫足智多谋啊，他不但同意了我的想法，还想出了实在可行的好法子。他给孟主席写了封信交给我，我们就去省城找到了孟主席。以后的事儿，都是孟主席安排的，怎么个安排法儿，细情咱就不知道啦……”
大家就又急起来：“怎么杀的老狐狸啊？”
孟玉茹也不由地问道：“是啊，怎么杀的？我哥哥又不认识曹仕仁！”
李季香嘿嘿一笑说：“孟主席是不认识老狐狸，可有人认识啊。孟主席看完信就安排我们先住下休息。过了几天哪，朱大少爷就亲自过来找我们了，他说已经打探准也准备好了，当天下午就行动。让我们负责到时候往东大河里扔人！”
他感觉嗓子发干，就示意常在先接着说。
常在先说道：“那一晚上我们刚吃完饭，就被叫到了队伍里去，一个大个子排长把我俩领到一间小屋子里，告诉我们说曹仕仁已经被弄死了，又叫我们上前打开麻袋验证一下，如果没差，就把他扔进东大河里……”
说到这里，听的人不禁紧张起来。
常在先想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地说：“当时，看到从麻袋里渗出来的那一大滩子血水，我腿都软了，心里嘀咕着‘老天爷呀，这是真的吗？可别弄错了啊’……”
李季香接过来说：“我急赶上前打开麻袋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那个老狐狸，他左腮帮子上的枪眼儿已经长出嫩肉儿了，可还能看出疤痕来……”
常在先说道：“我也上去一看，真是他真是他哩，我就大声叫喊着‘没错儿，没错呀……”
听的人不禁长出一口气。
李季香又得意地说：“接着，我们就坐着汽车，到了东大河边儿上，就把麻袋扔河_4460.htm里啦……”
听的人都禁不住欢叫起来：“太好了！”
“真是太好啦！”
“这回老天爷可是睁对眼啦！”
“咱塬上的人可都得救喽……”
李季香又接着说：“后来，他们又告诉我俩，当时曹仕仁正挎着一个贵夫人在逛街哩。化了妆的几个兵上前围住他。大soudu.org个子排长问他说‘先生是姓王吧’，曹仕仁说‘我不姓王，我姓张’。排长抬手扯掉他脸上的膏药贴儿，接着骂道‘还他妈地扯谎，抓的就是你这个土财共党……”
屋里人都笑起来。
常在先说：“还有呢，老狐狸临死前还叫着‘我不姓王，也不姓张，我姓曹呀，我真不是共党啊，你们认错人了啊’，说着就咽气儿了……”
人们都松了一口气，反倒没了笑声。
曹正良嘘了一口气说：“那老狐狸一辈子精明，是个枭雄。可就是太好色了，是好色的毛病害了他呀……”
李季香说：“可也正是他的这个毛病帮了咱的大忙咧……”
“哈哈……”
“哈哈……”
“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喊到：“里面的人快出来接老主人呀……”
大家伙儿就一齐涌到屋外来。
只见朱满金和朱孝同爷儿俩一边儿一个搀扶着曹仕德老汉正向屋里走来，后边还跟了几个警察和一些乡亲……
原来，在朱孝同向家人说起当年西场里老主子曹仕德父子对自己的救命大恩的时候，父亲告诉他说：“老善人曹仕德还在曹仕福家里，被迫给人家打扫院子哩。”
朱孝同一听当时就急眼了，二话没说就立即带上十几个兵赶到了曹仕福家里。
那个曹仕福本就生性善良又明察世事，他原本在头几天就打算放曹仕德回去，可他大叔曹茂臣硬是拦挡不让，新上任的区长曹武更是坚决不准。
没办法，曹仕福只好告诉所有的家人和下人，不得再难为曹仕德和他的家人，让他们来去自由，干不干活都不要管他们。
这时候一见警察局长朱大少爷带兵来向他要人，他感到正好有了理由，就不怕曹武和曹茂臣怪罪他了。
曹仕福就毫不犹豫地答应解除老汉的苦役，还要亲自送老汉回来，却被朱孝同阻止了。
朱孝同来到后院子里。
曹仕德正在默默地打扫着落叶。
见老汉比以前更加黑瘦了许多，朱孝同心里一酸就“扑嗵”跪在了老汉面前：“曹老伯，我来晚了，您老受苦啦……”
他真就流泪了。
曹老汉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他嚅嚅着：“你……你要干啥子啊？”
“曹老伯，我是朱孝同，是您救了的那个杀人犯朱孝同啊……”
曹仕德他两眼发直，全身发抖。
朱孝同赶忙将他扶住，正好旁边有个大木墩子，是平时老汉休息时坐的。
曹老汉喘息着坐下去。
他抬头端详着朱孝同，声音颤颤地说：“你回来了，你当官儿啦？”
朱孝同赶忙回答：“是啊，老伯，我当了警察局长，就回来探望父母和您老人家。唉，我来晚啦……”
曹老汉长叹一声儿：“唉，这就好，这就好了……”
他从怀里拽出烟袋想要抽烟，可手哆嗦得厉害装不上烟。
朱孝同赶忙掏出香烟来：“老伯，您抽支这个吧，这烟好！”
曹老汉接过来，朱孝同为他点上。
曹老汉喷出一口烟来，侧脸看看朱孝同，问道：“你……你能……救救乡亲们吗？”
朱孝同略微一怔，随即答到：“能啊，我能救他们的……告诉您老人家，曹仕仁已经被我的人收拾啦……”
曹老汉闻言一惊：“你……你说啥？”
朱孝同笑着说：“那个头顶长疮脚底冒脓的老狐狸，被整死后又扔进东大河里喂鳖啦！”
曹老汉惊得嘎巴着嘴，喃喃着：“啊，他……他死了……”
朱孝同笑着说：“是啊，他再也不能祸害人了！”
曹仕德“呜呜”地自言自语着：“他死了……他还是死了……那么能耐的一个人物……他就这样死了……死得还那样惨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