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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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看今日可巧了,小老儿黎楼时遇见个娇丽小娘儿,有幸得闻雅歌一曲。听那词曲歌调,倒是与今日要说的这一段有些近。故此录于此,与看们共赏:

    柳依依,荷冉冉,薰风荡荡,珠帘高卷,紫燕呢喃,飞绕画梁,掩映着碧纱窗,娇醉染胭脂,海榴开放,雕阑锦砌,万卉争妍,一任他游蜂作对,浪蝶成双,午睡足,昼正长,轻摇画舫,菱歌高唱,惊起那叶底鸳鸯,恰寻归路,步转池塘,坐阴,听幽篁,风过处迷在潇湘,无计觅清凉,盼不到酷暑全消,梧桐叶降。

    上回书咱们说到这壑三郎接了福公公送来的紫晶瓶子就回礼部内衙,便有看要问了,这壑三郎去礼部做甚麽?便是处理公务的,此刻他要接的王子也来了,自然该等着皇上的旨意为上。只是福公公送来的东西既不是圣旨也非口谕,小老儿是粗鄙之人,自然想不透是个甚麽意思。而壑三郎也折腾了大半日,这便觉着身子困乏,也该歇息一阵了。

    这歇息二字好说,可上哪儿歇息去呢?看们便是忘了,这壑三郎府上亦是一片破败,他也没想着再住回去。原是寻了个道观的,却又因着菽华道长之事儿耽误下来。后首儿几日都是住在绥靖王府上,自然多有不便。得了皇上旨意要他调入礼部,这就打起了礼部内衙的主意。

    看们都晓得,但凡府之地总会有给老爷们歇脚之处,更别说堂堂六部巍巍府阁的了。只那平日不过是给员小歇或是值宿用的,故而简易。

    赵壑倒也不在乎这些个,上了马车便往礼部去。放下帘子老上眼睛舒口气,却又摸着袖子的瓶子出神。复又张开眼睛,细细打量那个瓶子。

    约莫一指高,腹一指节宽,瓶口窄小。盈盈润润的粉彩透着股子清新劲儿,一抹紫如烟似霞浮在瓶身上,玲珑剔透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

    壑三郎手指围着瓶口转了一圈儿,又提起来掂量一番,不轻不重。这便自笑了,里头装的多是料之类。这就觉着有些无趣,放回袖中,闭目小憩片刻。

    这一合眼,便又觉着浑身轻飘飘浮起来,便像是回了从前。

    风雪连天满目惨白,千山寒冻流水不响。枯枝搏荒野自横,乌鸦梢头拢翅待。折戟残剑旌旗不扬,遍地哀鸿盈耳。

    哈乞萨头戴雪帽仰首灌下口酒去,擦擦嘴角道:“汉人真是狡猾,分明已经没有粮食了,还不投降。”

    “王子,听说对方领兵的将军嘴上毛都没长出来呢。”身侧士兵报上前次缴获的什物,将一柄剑送上,“听抓住的兵说,这是他们将军的佩剑。”

    哈乞萨眯眯眼睛,接过剑来刷的拉开,便见一泓青碧隐隐嗡鸣之声。这就轻抚剑身两指一弹,便听见叮的一声脆响。这俱头:“倒是好东西,可惜了,可惜了。”

    “有甚麽好可惜的?”索阔百夫长摸着大胡子哈哈大笑,“再好的东西还不是叫我们得了来?就说这把剑,它原先的主人不好,那就换一个。”

    哈乞萨呵呵一笑,将这剑放回鞘:“他们汉人有个词,叫‘君子剑’,我看就是狗屁!君子只用剑麽?用剑的就都是君子麽?”说着紧紧一握腰上的刀,“我就不用剑,还是刀好!一刀下去,甚麽都没了!”

    索阔百夫长点点头:“说得是!那些汉人光晓得弄嘴皮子,一上战场还不是输的屁滚尿流?”

    哈乞萨与他干了一碗酒:“索阔大叔,这次你说我们还要打多久?”

    “你怎麽想呢?”索阔大叔看着他。

    哈乞萨兴奋的一挥手:“当然是趁这机会一举打下去!他们这个国才刚建起来,听说皇帝也是篡位来的,根本没人理会他。他忙着管好自己的事都阑及,却也想和我们硬碰硬,就像刚出生的小小马驹要去和老虎打架!”

    “说的是啊。”索阔转转眼珠子道,“不过王子啊,照我说再过几天就要更冷了。到时候雪封了路,我们也不好走。”

    “你的意思就是放过他们?”哈乞萨摇摇头,“我族的勇士只有战死的,没有退却的!”

    索阔还要说甚麽,就听见周围乱起来,隐隐还有火光鼓声。哈乞萨一皱眉,大声道:“甚麽事?”

    “囧朝威远将军赵壑雪拜侯哈乞萨王子安,可否赏面一见?”这话儿自外头儿传进来,清清亮亮的,倒像是雪落下来,不声不响的就覆盖了苍茫大地。

    哈乞萨一听这个名字,不由啊了一声与索阔百夫长面面相觑,立时起身将腰刀握在手中就冲出去。在帐外看见一片混乱,周围营帐或是被火焚烧,或是被推倒在地。自个儿的大帐也被围在敌方军中,还站着杀敌的勇士不足百人。哈乞萨放眼四周,见雪片纷纷,火光四起,喊杀声不断。

    面前一个青年人骑在马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这位就是王子麽?真是失敬。本该好好儿和您见礼的。不过两国交战,这些个虚礼就省了吧。”

    哈乞萨大吃一惊:“你,你不是——”

    “我不是兵败榔头山,叫你夺了辎重,又败退弁水,损兵折将,连自个儿小命儿都险些保不住麽?”赵壑身着轻薄铠甲,修长指尖抚弄马背上的箭袋,“要请王子到这个陷阱里,还真是不容易呢。末将可是连家传的宝剑给给了您,呵呵。”

    哈乞萨回过头来,看着索阔百夫长手上那柄宝剑:“你是故意败的?”

    “啊,不过是些小剂量罢了。”赵壑捏出一支箭来,“我兵力不低你十分之一,如要得胜,自然要多动动脑子。”

    “不可能,我分明俘虏你大半士兵!”哈乞萨瞪大眼睛。

    赵壑眨眨眼睛,看着周围胜败已定方笑道:“可不是?你抓了我不少兵卒呢…只是王子啊,他们都在哪儿呢?”

    哈乞萨吼道:“自然是——”

    “自然是关押在营中?还是已叫你的心腹,那位索阔英雄杀了?”赵壑笑着摆手,“你亲眼见着我兵卒的项上人头了麽?没见着,便不一定是死了的。”

    哈乞萨张大嘴:“这,这——”说着便转过头来看着索阔,“他说的是真的?!”

    索阔百夫长别过头去:“王子,打了三个月了,眼看就是——”

    “我不管甚麽三个月还是三十年!”哈乞萨气得双目赤红,“要打就明明白白的来,动手脚算甚麽英雄好汉!”说着便拔出腰刀要冲上来。

    赵壑身侧的士兵纷纷挡在面前,哈乞萨一刀一个转眼之间就要杀到赵壑眼前。可赵壑却面上含笑一动不动,哈乞萨怕他又有甚麽阴谋诡计,这稍一游疑,就听身后一阵破空之声,随即右臂一麻。手上腰刀抓不住落到地上。周围士兵一拥而上将他按在地上。哈乞萨奋力抬起头来,就见索阔百夫长将将放下手来,手上捏着弓。

    哈乞萨大吼一声:“索阔,我和父王都待你不薄,为甚麽背叛我?!”

    索阔低下头愧不看他。赵壑却下马走了过去,浅浅笑道:“王子啊,你难道不知道这位索阔大人也有一半的汉人血统麽?”

    哈乞萨张大眼睛,索阔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才道:“王子,我娘…是汉人。”

    哈乞萨动了动嘴唇,赵壑行到他面前蹲下来:“王子,有的时候儿不知道会比知道了舒服些。”

    “告诉我!”哈乞萨咬牙切齿瞪着这个白面小生,“躲躲藏藏算甚麽英雄好汉?!”

    赵壑这就笑了:“王子果然是个爽快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啊。”这就立起身来负手道,“那我问你,你们戎族自古游牧西北,我们汉人长居南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趁我朝初立,便想趁火打劫,这又是英雄所为麽?我朝不愿百姓生灵涂炭,愿与贵国和解。贵国却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无所节制!我方一让再让,一忍再忍!这将人赶尽杀绝也是英雄所为麽?!”

    哈乞萨顿时愣了,赵壑又冷冷道:“你们自封勇士,但阵上杀敌自顾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如此也敢出来丢人现眼,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哈乞萨面上一烧,却犹自不服:“你能抓住我,不过是因为索阔…”

    赵壑转过身来看着他,面上全是惊讶:“王子,你还不明白麽?”便又指着四周道,“天寒地冻谁愿打战?你的粮食也不多了吧,可你吃得饱然想想你的勇士们在吃甚麽。只想着自己冲锋陷阵,分明有勇无谋不过是逞匹夫之勇,还敢自称英雄?真是笑话,笑话!”

    哈乞萨闭上嘴唇不再言语,心头却是一阵阵懊恼悔恨,忍不住转头狠狠瞪住索阔。索阔叫他这一看,不由抖了一下。赵壑却过去拍拍他肩膀笑道:“何必呢?你有汉人血脉,便是,两不想帮也有错儿的。更何况,那两车的黄金,不是比甚麽英雄的名号更实在麽?”

    哈乞萨一听这话,顿时恨得牙痒痒,大吼一声想要跳起来:“索阔,牺乞萨今日立誓,便是头砍下来,也要瞪着看你怎麽死的!”

    索阔吓得退了一步躲在赵壑身后:“大,大人…”

    “呵呵,没事儿。”赵壑淡淡一笑,“你安心的…去吧。”说着腰间手一抖。

    索阔百夫长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壑的笑脸:“你,你…”说完倒下,眼中犹自不可思议。

    一枚袖箭穿胸而过,血溅三尺。

    赵壑擦擦脸上的血,对着哈乞萨笑笑:“不谢谢我麽?你现在不方便动手。”

    哈乞萨沉默片刻,随即摇摇头:“我为甚麽要感谢你?如同鹰要感谢狮子一样不可思议。”

    赵壑点点头:“说的是,一个会背叛的人在哪里都是一样。只不过…王子啊,你是一只不长眼睛的老鹰,而我却只是披着狮子皮而已。”

    那麽,下面是甚麽呢?

    哈乞萨打个呵欠盘腿坐在梨上,他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赵壑,那张如此丽的脸庞下面,究竟隐藏着甚麽呢。是狼,,还是一只羔羊?谁晓得。这个男人,你永无可能明白他在想甚麽。

    同一时刻的赵壑也睁开眼睛,看着马车停在了礼部门前。这就揉揉左腿,看了一眼那个瓶子,笑了。

    诸位看啊,这世间之事,难求的就是一个巧字。最盼的就是一个缘字。正是机缘巧合,才盂们这段故事。预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华屋高堂喜逢三元案前卷册巧动瑞儒”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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