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进去通报住持了，九茉莉和敖野站在佛堂等着。
“什么待客之道啊！”九茉莉咬牙切齿的说，“我们是他们皇帝老爷请来给他皇帝爹爹治病的啊！不说待为上宾也就罢了，竟然自顾自的进去了，把我们两个晾在这里！皇家的规矩是不是都给外人定的啊！”
“九儿！”敖野一把扯住这个惹祸的丫头，“师父说了多少回了，不要总是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九茉莉不高兴的甩开敖野的手！
“你能不能沉静一些？”敖野无奈的摇摇头，“别因为自己一时的不满把咱们医馆都搭进去。”
这句话有分量，九茉莉马上就老实了，嘟着嘴一脸的丧气，那双水眸缓缓扬起，瞅着司空敖野点点头。
一个光头小和尚将他们两个人带进了后面的禅房，“两位公子这边请。”
九茉莉轻轻推开门，原本就不大的屋子里挤着满满当当的人,大家的脸上都是忧心忡忡。
司空敖野站在一边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位面色苍白的人，那就是曾经为了董鄂妃而食不下咽的顺治帝吗？那就是因为心爱的人死了而甘心独守青灯一世的顺治帝吗？
不管世人对这位放弃王位的皇帝是如何的贬低和瞧不起，可是在司空敖野的心里却始终对他很有好感！都说皇帝是龙子，是老天爷的儿子，将皇帝奉若神明，而又有多少人为了皇位而不顾骨肉亲情互相残杀！在司空敖野的眼里，顺治帝不是龙子，而是一尊佛，他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他有一颗真心，他有皇帝们所不懂的真情，更有那些争名夺利的人们所做不到的豁达！
“你们两个先来见过皇上。”康王爷站在一边，向着敖野和九茉莉一指。
皇上？敖野微微扬眉看了看那个年纪和他相仿的男子，气宇轩昂，颇有威仪，虽称不上貌赛潘安，可是从头到脚的霸气却是不能掩盖的。
“你就是皇上吗？”九茉莉觉得有意思，皇上和医馆里的那些师哥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放肆！”旁边的一个小太监低声怒喝了九茉莉一声，把九茉莉吓得一哆嗦。
“九儿！”敖野的心徒的揪紧，马上抱拳施礼道，“请皇上恕罪，她年纪小，不懂规矩。”
康熙看了看这个瘦小的男孩子，看上去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他也不便和他计较。
“免了！你们就是云南过来的神医徒弟吗？”
“是的！”敖野一边称是，一边瞄了九茉莉一眼，示意她行礼。
九茉莉接收到敖野的眼神，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听话的点点头，抱拳施礼。
“希望两位不辜负朕的期望。”康熙走到病榻边，眉目深沉的瞬着床上的父亲。
九茉莉缓缓的起身走到床前，坐下来，伸出纤纤玉手扶在了那老皇帝的脉搏上。
“怎么样？”康熙急切的询问。
九茉莉扬起粉嫩的小脸，若有所思的望着敖野，“脉来乍疏乍数，忽强忽弱之雀啄脉。”
“怔忡之症？”敖野知道这并非一般的病，医不好怕是要提着脑袋出这个门了！
九茉莉看了看站着的一屋子人，纠结的心思更是堵在心口上。敖野的表情已经让她明白了他的担忧，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请各位散去吧，让出些地方来，让病人换换气。”九茉莉看了看站在边上的康王爷。
和尚们点点头退下了，皇上在康王爷的劝说下也去了东厢休息。屋子里只剩下九茉莉、司空敖野和床上躺着的顺治帝。
“老皇帝爹爹，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九茉莉轻轻跪在床边，用轻柔的嗓音问床上微微阖着眼睛的顺治帝。
老皇帝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睛缓缓的张了开来，他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瞅了瞅床榻边上的九茉莉，那份安然和超脱让九茉莉为止一震！这是什么眼神？怎么有一种了然一切的意思？好像他已经看穿了生死，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去留了。
“阿弥陀佛——”他还在念着佛号，“贫僧行痴。”
“呃？”九茉莉有些茫然，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做何反应了。
“行痴大师，你哪里不舒服？胸口有什么感觉？”敖野上前一步，沉稳的做派显示出他的老练。
“贫僧没事，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说着，顺治帝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安详的笑容。
“什么因果循环！”九茉莉一听这话跳了起来，“要是这世上的人得了病就说是因果循环，那还要我们这些大夫做什么用！”
顺治帝被这个叽叽喳喳的的小姑娘惊得张大了眼睛，却又为她的话而觉得有趣。
“大夫自然是医治那些值得救助的人。贫僧已经了却尘缘，忘穿生死，不恋今生，一心求去。施主也就不必再为我操劳了。”他的脸上还是那样安静的笑容，可是九茉莉听着这些话却心酸不已！
虽然这个老和尚她不认得，除了知道他是刚才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了皇帝的男人的爹，就只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妃子才落得落发出家的地步。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她还真是少见，男人们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事的，可是一个可以三宫六院的皇帝竟然是如此痴情的！
难怪叫行痴了！这名字丑虽丑的，可是却也真的让人着实的同情。
“你倒是想得开！”九茉莉扁扁嘴，一脸的鄙视，“你超脱了，你成佛了！你知道我和我师兄有可能会因为你这一句话而丢了脑袋吗？你又知道我们医馆所有的师兄师姐都会因为你的超脱而赔上性命吗？我们大老远的从云南点苍山上一路跋涉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你这老皇帝爹爹看病来的！你倒好，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是什么忘穿生死，你忘穿的可是我们这些人的生死呢！哼！”
“九儿！”敖野低声呵斥九茉莉的放肆，“太无礼了！”
顺治帝愣愣的看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却觉得她颇为特别。
“小姑娘很有胆识！”顺治帝点点头，微微笑道。
九茉莉和司空敖野都愣住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家？”九茉莉嘟着小嘴傻傻的问。
“贫僧还不至于分不出男女。”说着行痴大师努力的撑起了身子，“有劳两位扶我一下。”
九茉莉和敖野帮着他坐起身，半倚在床头上。
“行痴并非不顾别人安危。只是这病痛和多少年来的哀思已经让我身心俱疲。”
“行痴大师可是为了死去的董鄂妃吗？”九茉莉一个手指头就戳破了窗户纸。
“九儿！”这个丫头为什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敖野眉头深锁的看着九茉莉，简直一身冷汗。
行痴一脸怔然，那个名字竟然还是能够让他的胸口……
“呃……”行痴突然揪住了胸口，脸色瞬间变白，纠结的眉头让九茉莉的心也跟着翻滚。
“行痴大师！”九茉莉慌忙扶着他，把住了他的脉。
“师兄，快扶他躺下来。”敖野上来帮着九茉莉安抚下行痴，帮着她一起为行痴顺气。
“老皇帝爹爹，九儿错了，我不该说这些的，您别生气啊！”说不上为什么，从无父无母的九茉莉见到老顺治帝，竟然有一种仿似对父亲一样的感觉。
“不……”行痴大师摆摆手，“你说的对，行痴出家这么多年，竟然还是逃不开‘情’字，愧对佛祖啊！”
“大师，忘不掉就不要忘！”敖野突然开口说道，“你我皆是凡夫俗子，来这世间就是尝遍辛酸的，倘若挥不去这愁绪，那就牢牢记住它，当做此生的一次修炼，也未尝不可！”
“阿弥陀佛——”正说着，身后传来洪钟一样的声音。
循声望去，去看到一个白眉毛白胡子的老和尚。
“施主的话有道理，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人世间的种种苦难都是一座地狱，既然身在苦中，又何须苦中修行呢？行痴，这就是你今生的孽债啊！”
“住持——”行痴大师欲要起身。
“躺好。”住持扶住行痴的肩膀，“行痴啊，心魔要由你自己解除，其他人都无能为力。至于这两位施主的生死……”说着，住持看了看九茉莉和司空敖野，“全凭你一念之间了。”
行痴似有了悟，点点头，缓缓开口道，“请姑娘为我诊治吧。”
九茉莉和敖野相识而笑，然而九茉莉没有发现敖野眼底隐藏的淡淡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