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误会是怎样产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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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森林里宁静的克勒特村庄被搅得不得安宁。酋长突然回来了,可是却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妇女们忙进忙出,将一盆盆热水往屋里送。富有经验的猎手在火把温和光芒照射下捣碎草药,把植物碎末与砸出的浆汁混合在一起,再捏成团状。部落里能通神的巫师带领两名小弟子来到酋长的木屋前,他嘴里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疯颠地摇摆全身,为陷入危险的酋长祈福。

    天已经快亮了,王玉婷看着窗户对面被焦急的人群包围的木屋打出呵欠,算上这一晚,已是连续三天处于半失眠状态,疲倦的身体快要支持不住。而现在已从牢笼换到舒适一些的房间里,变好的环境则催促意识快融入梦中。但王玉婷警告自己现在还不能睡,她与努米底亚人仍被监视着,如果酋长死掉,那么谁也无法证明他们是救回酋长的人,而没有谋害他。加鲁也没睡着,眼里已浮现血丝,他的想法与王玉婷相同。

    酋长屋里传来女人阵阵哭声。酋长躺在屋子中央,身旁坐着长老与几名亲信。哭泣的女人们也在屋里,她们掩住面容,泪水沿着手心滚落,滑过白净的手腕,从手肘处滴向地面。红鼻子安巴利显得比女人更难过,本就应酒精作用而微红的脸,变得更加有色彩了。

    “你们哭什么?”安巴利安慰着伤心的女人们,“你们的男人保护了首领。他们牺牲了,却成为克勒特伟大的勇士!为他们高兴吧!这样的荣誉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他是在安慰女人,可声音却在颤抖。

    平躺在毛皮上的酋长睁开眼睛,目光微微倾向低头不敢面对自己的红鼻子,微弱的声音从他虚弱的身体里发出:“没有人会为亲人的死高兴。安巴利,勇敢的战士,带她们出去吧!”他又对女人们说,“今后遇上任何困难,族人们会全力帮助你们的。”

    “首领,请您休息。守护神会保护您平安无事。”安巴利向酋长行礼,劝慰哭泣的妇女离开。

    “等等,安巴利。”酋长叫住已转身的他,补充说,“把他们叫来吧!我答应过他们,会送最好的马作为报答。”

    安巴利点头答应,洋溢着粉红色的脸上挂出笑容。忠诚的卫士和悲伤的女人离去后,屋里只留下受伤的酋长与蓄着长长胡须的老人们。长老们围坐在酋长身边,揪住胡须,脸色焦愁。

    “你们有什么说话吗?现在事态变成这样,你们还会坚持自己的看法吗?塞叶尼想杀死我,你们呢?”酋长望着屋顶,至始至终没看长老们一眼。舒缓的语气就像他现在无力的身体,可是却能使长老们沉默很久,答不上话。

    沉默中,一位长老勉强开了口:“首领,您不应该与大酋长作对。已有越来越多的部落表示支持塞叶尼大酋长反对迦太基的战争,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孤立的。”

    长老的话激怒了年轻的酋长,“难道你们……”酋长想支起身体,却感到乏力,“难道你们想要我向企图谋杀我的人妥协吗?办不到!你们也看到了,只有我一个人拖着半条命回来,那些死去的人与我如同兄弟般亲密,血海深仇……血海深仇不可以忘记……”

    酋长没有办法再继续话语,喉咙哽咽住声音,他说不出话了。长老们知道无法劝服情绪激动中的酋长,气氛变回沉默。

    屋外,安巴利的声音再次响起:“首领,他们到了。您要现在见他们吗?”

    “首领,关于搭救您的两个孩子,我们有话要说!”

    酋长正要回答安巴利,长老们却阻止了他。

    “说吧。”酋长叹出口气,他对老头儿们已失去耐心。

    “那两个孩子其实是我们的俘虏。他们攻击我们的巡逻队,所以我们抓住了他们,把他们关进笼子。不过不知为什么,他们竟然从被链条锁住的笼子里逃了出来,那链条可是连发狂的野牛也能锁住的。”

    “这两个孩子身份可疑。特别是黑皮肤的男孩,听巡逻归来的人说他的骑术很好,绝对不会是行走于这一带的商人。”

    “那个女孩皮肤细嫩,不像干过重活的人。她随身带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能很贵重,但没人能猜出它们是什么。我想她或许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姐,可是她却能在飞驰的马背上一连打伤我们两人,普通小姐是做不到的。他们一定有复杂的背景,如果是杀手,首领现在身体虚弱,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

    三位长老一人一句,目的在于阻止酋长与屋外等候的恩人见面。

    红鼻子安巴利忽然闯入屋内,他很着急,一时忘了规矩,直到长老们惊诧的目光提醒他,他这才向酋长与长老们行礼。“首领,他们的确有攻击我们的巡逻队,不过缴获的物品中有证据表明他们与迦太基军队有关联。”安巴利向长老们使去斜斜的一个眼神。

    酋长有些吃惊了,“与哈斯德鲁巴的军队有关?为什么你们没有告诉我?”他的语气里充满埋怨。长老们无不因酋长的话低下头。

    “究竟是怎么会事?”酋长追问,“安巴利,忠诚的战士,你来回答我。”

    “是的,尊敬的首领。我必须从您为参加联盟会议,离开部落时说起。自从您离开后,阿克果就不断派人劫掠经过我们领地的商队,他们怎么能在别人领地里干坏事呢?因此我们成立巡逻队,阻止他们活动。救您回来的两个孩子,是我们在一个刚被动掠的商队营地里发现的。我们希望他们能提供些情况,可是他们竟然骑马逃走,我们追上去,他们就攻击我们,之后被我们捉住了。我想是个误会,他们一定把我们当作阿克果的手下才会逃走的。”

    “安巴利,扶我起来。”

    酋长从毛绒绒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红鼻子握着冰凉的手掌,托着酋长被羊毛织成的布带缠绕的身体,慢慢使他坐立起来。身体每一次扭动,都使酋长拧紧一下眉头。

    “去把两个孩子的随身物拿给我看看。把能证明他们与迦太基军队有联系的物品都拿来。”

    “英明的首领,我听从您的吩咐。”

    安巴利急忙退出大木屋,他的步伐甚至有些跳跃。不一会儿,安巴利带来了节杖与王玉婷破烂的黑色背包,背包里的物品只能裹着,因为底部划出一条大口的它已不能装载任何东西。

    与安巴利见到这些东西时一样,酋长留意到的第一件物品也是那根醒目的节杖。“没错,是信使的通行证。”手掌抚摸过杖顶的两条小蛇,信使的标记是很易容记住的。

    安巴利拿出包里的木盒,“首领,你看看这个。”他打开盒子,镶金边的乳白色纸草文书衬托着金戒指,在屋内火光里闪闪发光。

    酋长取出戒指,这是枚用作印章的戒指,大拇指按着刻纹,手指在上边摩擦,感觉出图案的大概轮廓。松开拇指,凸纹显现进眼中,骏马的侧面肖像周围环绕树叶枝条,几个奇形怪状的字母沿着圆形边沿排列在图案下方。“迦太基元老院?”酋长吃惊地喃喃自语,把戒指握进拳头里。

    他向屋里所有人提醒道:“各位,我们的部落里来了位‘大人物’。”

    长老们面面相觑。

    “安巴利,叫他们进来吧!”

    “遵命,我的首领。”

    王玉婷已在木屋外站了很久,她活动着脚趾,后又坐上房门前的木梯。红鼻子贴着门偷听里边的谈话,之后忽然闯了进去,与里面一群人搅和在一起。王玉婷看着他带着喜悦跑出木屋,没过多久捧着属于她的东西进去了。

    “喂!你们快进来!”又一次出在门口的红鼻子向她与加鲁喊道。

    加鲁走在前面,王玉婷故意落后,以他的身体作掩护,挡住可能会发生的危险。爱喝酒的红鼻子把他们带入眼前的木屋。整个部落的房子就数这间最大,它坐落在村落中央,木板墙上留有大树一圈圈分明的年轮,屋顶盖着茅草,浅色的草与深色木板构成强烈对比,使它在村庄里的中心位置更加突出。

    屋里坐着三个老头儿╠╠村里的长老,王玉婷已经见过他们。红鼻子进入房间后也坐下了,他坐在一名男子身旁。男子的下半身被掩藏在黑色毛皮做成的被褥里,布条缠住身体,像是包扎伤口的绷带。棕色的蓬松卷发一直垂到肩上,遮掩住年轻的面颊两侧。王玉婷对他有些熟悉,如果猜测正确,应该是她和加鲁在小溪边遇上的那个人。

    男人微笑着,首先开口说话了,“谢谢你们救了我。请问你们从哪里来?”

    “我是努米底亚人,来自马西利亚。”王玉婷正在犹豫中,加鲁已经做出了回答。

    “那么你呢?可爱的小姑娘。”

    问题很快转到王玉婷这里。王玉婷咬着下唇,她应该怎样来搪塞呢?“我……我从迦太基来。”她想到了迦太基。如果说实话一定没人信,新迦太基离这里太近,很容易被查到,迦太基隔着大海,是很合适的答案。

    男人又举起戒指,他首先问向加鲁。“这是你的吗?”

    “尊贵的酋长,我没有这样贵重的东西。”努米底亚青年非常诚实地回答。

    “你呢?美丽的小姐,一定是你的了?”

    王玉婷很被动。刚搪塞过一个问题,现在又被另一个问题难住。她应不应该承认?那枚盒子里的假金戒指是属于安娜特╠╠非凡的元老女儿的东西。它的主人现在仍在新迦太基城里。假如回答实话,不是告诉别人她是小偷吗?“这是我的东西。这是我的印章。还有你身边的东西也都是我的,你必须还给我。”王玉婷索性承认下来。她想,久居森林的野人不会知道它们是什么。

    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的话竟惹来轻轻的惊嘘。长老们低垂下头,不敢注视她,而红鼻子则鼓大双眼,忘记眨眼的眼睛直看着她,从她话落时起就不曾离开过。就连加鲁的目光也充满迷惑,他眼里的王玉婷向来是个迷。

    屋子中央的男子更加坐直了他的身体,脸上的笑容像是对贵客流露出的无比谦让与欢迎。“你好,尊敬的小姐。我叫英狄比利斯,是这个部落的首领。”男子向她伸手掌。

    王玉婷握住那只手。酋长的热忱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撒下了个天大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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