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内门内早备下快马,几人飞骑急驰去,望楼之人清楚望,三山街直过菜子行,下毡匠坊,几乘转眼到得玉带巷,秦淮河边灯火冲撞。
“是,是谁家堂子里留宿的酒客闹醉,半夜来寻到桥头问那乌篷船里买烤鱼虾吃,结果一家想买一家不卖,这便酒醉的赌气闹事来,拿着砖石就个砸人船。”
一时人过去,一时人过来,那头人马才到,这头人马也至,底下乌衣及时报消息:
“谁知对家也是强硬手,那船上好个渔婆子,一船桨回去便个将人打落水,这水激人也醒,你道他个谁,自称李相府上三公子,这一船桨可也打破了个金脑壳,有得他个激怒喊杀来。”
这一报报来自明白,他李相府上纨绔子弟三公子,夜来嫖宿大无聊,居然思想渔家吃野食,结果野食未吃吃木桨,打破脑壳落水鬼,那乌衣报说可也绘声绘色:
“可一喊杀他个跟班出,外加那堂子里龟公甚的,狗屎奴才也威风,竟着拿刀拿剑来砍杀船上人。谁知凶的还碰上横的来,那船上公婆竟然横不惧,就着手上船桨几挥打,直将那几位打得哭爹喊娘来。”
“是了,是了,这打人打落水,总只该是师婆婆了。”
这便才刚黄昏上,不是那朱铺长朱七八,一式狐假虎威倒霉出,秦淮河里洗了脂粉浴的,听得李相府三公子同遭遇,巧巧小姐可也大乐:
“哈呀呀,这可大活该来,竟着太岁头上动土,却也自寻死。”
“是啊,是啊,这几个没骨质龟孙子,一挨打就爹娘嚷救命了,喊贼捉盗的乱叫唤,底下守夜的弟兄听下也误会,以为真个飞贼闹门口了,于是乎灯火齐举乱示警,一窝蜂招呼齐围捕。”
事出偶然多意外,那乌衣当时亲眼目睹:
“这便巡检司的先出,兵马司的后围,我等弟兄最逼前,箭弩齐向以为真个船上围了贼来,谁知出面一对船公婆,不过她个船上老渔婆子,船桨一持可也恁霸道。”
话到精彩唾沫飞,那乌衣这才兜底透: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个回头自报家门――吴门三子半面子,江湖赫赫有名梅花手是也。”
江湖名归名,可是明人不见得不做暗事来,这一干兵卒日防夜防捉飞贼,却个连日贼毛不见见,如今好歹遭遇上嫌疑人,无论如何不得轻易放过。于是乎船上岸头相持对,岸上强要束手待擒过往审问清,船上偏着事不干己不得乱扰民,民与官死抗,官又忌着你个大侠名,拿刀拿枪竟是不敢轻举妄动手。
这官狠强盗凶,到底来欺软怕硬一班货色,从前吴门三子惩奸除恶多也听传说,如今传奇人物真个当面对,伸头缩头可得好思量,一伙乌衣思量不得收场,只得赶紧报告上:
“这便捉也捉不是,放也放不是,只得赶来与着大人请示,底下如何作为是?”
“如何作为?一班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直瞎了眼珠子,这明明你家大小姐的师公师婆,你们却是如何对着狗急狗腔来?”
前头耐心听着一番说,说到最后谜底出,曾公公抬起一脚踹,便将个乌衣撩翻地,怒不可遏一通骂:
“如何作为?便将那李家老三锁了送往应天府监囚去,堂堂朝廷命官世袭爵位,却置朝廷明文法律于不顾,公然寻花问柳嫖宿娼街,放浪行为滋事寻衅,此般胡作非为不得严厉整肃,这老京地界可也就乌烟瘴气,有损我处盛世清平之誉。”
一边报来竭尽其详,一边回去声色俱厉,眼见你个大人与着手下乌衣,一吹一唱可也演戏般,小乌秀才不免心思想:
“曾大人明明已知师公公师婆婆在着那边头,莫不是此般故意搞出事,与着另外盘算来?”
望楼之上望眼看,几匹快马飞奔去,玉带巷围众顿散,随之灯火俱消去,一时秦淮河上又归安宁。
“哎,小官先生你快看,姐姐他们好似岸上走,师婆婆他们船一起随着走的。”
才刚高处?望,就见那张俊手持一管甚物事,与着曾公公好番单眼罩住对外望,好似就能将远处人物看清楚,此时巧巧小姐却个抢在手,给你秀才观稀奇:
“小官先生,便使这远镜瞧,你瞧那船上谁个撑篙呢?”
“啊?远镜?甚物事来?怎个就能看到船上撑篙的?”
这可也乡下人从未见识大稀罕,小乌秀才一杆远镜塞手里,哪头是哪头都个不知眼睛搁。
“远镜,便是能够?远的镜子,那边隔开老远处,一下拉到眼前般清楚,它个,它个就如千里眼一般的。”
她个小姐见平常,你个豆腐小官可是未曾闻,巧巧忙着帮来手把手,架在你只眼上望远观,一边里还教导:
“哎,你手还可一边来调远近,将着你所看之人对清楚,是否?是否?它个远处人物是否一下就近到眼前了的?”
“啊,如何能?果然是,它个千里眼,我个全望清楚了,我家先生,阿娇小姐,都个牵马岸头走呢。”
这聚焦一点大神奇,居然远迢迢黑影一簇人马,通过只望筒观来一清二楚,昂昂然自家先生,俏生生曾大小姐,一切戏般做眼前,小乌秀才端的大开眼界:
“啊,啊,那船头立着的,便是大师母吧,她个帮着撑篙来的。哎哎哎,这物事便是叫做远镜么?真个老远镜子映着来的。”
“哎,果真有这等好物事的?它个千里眼,一下能望到老远去?”
与着新奇之物,少年人最是好奇心,那李泰佑一边观来,也是紧着要过一试,这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啊呀呀,这便果真来,老远的所在简直眼前来,它个真也魔镜子一般的。”
“是啊,这远镜可也大稀罕呢,便还是此次爹爹上京,皇上爷爷赏下的西洋贡品呢,它个御赐之物可难得的。”
说着这远镜出处,巧巧小姐不免得意态。
皇帝所赐如对圣面,李泰佑作为外臣,不免着诚惶诚恐:
“啊?是么?这便圣上御赐的么?这可怎好,这可怎好,我个如此轻慢,真个大不敬的。”
“不妨,不妨,虽则皇上御赐,终究使用之物,李公子大可不必拘礼,大可不必拘礼。”
曾公公随之出言安抚,不过转口却也自傲,说话惺惺叹:
“不过着么,这西洋贡来远镜,不过区区几枚,皇上爷也是万分爱惜了的,我个却能独享隆宠,获赐其一来,真乃天恩浩荡,何等感激涕零则个。”
“哎,这便想不到啊,今朝这秦淮河,阿娇小姐却是游了好几遭的。”
爱不释手御赐物,李泰佑再是对眼远镜观,瞧下对过聚宝门,见那河中篷船走,岸上自也马匹随,阿娇小姐亦步亦趋牵马行,他个立时悟:
“看来啊,他们是请着两位大侠过来的,便是走船绕来内市河,直接到这老宫城下来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