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老京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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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房掌刑千户太监从四品骑都尉王朗大人千古。”

  但听闹市街口单声炮响,司仪一声也个喊天唤地,府城隍门前便是焚香燃纸,其中祭官更是念念有词,一边里祭文长祷,一边里知府率众默哀致意,你个不三不四太监,一死竭尽人前尊崇。

  这便半天下来,府衙路祭方告完毕,三山街过去驴市,府城隍移驾承恩寺,阴房大殡过得路口去,再是停灵受祭,府下一级县,江宁县衙依样学样路祭棚。

  “南房掌刑千户太监从四品骑都尉王朗大人千古。”

  一向里道士做足动静,一向里和尚不甘示弱,下官暗着也要与上官别劲,知县更得要比知府郑重其事,高高起彩棚搭,声声起和乐敲打,对着个死人灵位,活人前倨后恭加倍悲感哀容,一篇臭之又臭长之长死人祭篇,放颂长街源源不绝。

  挤挤挨挨人群之中,承恩寺之后遥可观,玄黄之色老高之宫墙,乌老官再是与着儿子说明:

  “鼎金你瞧来,这宫殿所在便是前朝老内宫,便是后来老京里的旧太子,他个一度府邸所在,只是后来屋存人亡,接下又换新主人,腥风血雨几多生与杀。”

  “啊,这便是爹爹所说,弟弟篡了哥哥位,随后又是叔叔夺了位,那位旧太子的故事来?”

  从小来隐隐约约听着老子说故事,金陵老京大内传闻,到此一切实物见真,故事仿佛虚,眼景切切实。

  “是,你个便记住了,这处也是我家有着些个故人须感念的。”

  父子两人便是贴耳交谈声,随之假装对着个庙头作揖,秀才父子遥遥对,向着旧内拜了又拜上。

  这一朝开国不远事,开国皇帝驾崩传太子,不料太子哥哥却叫皇子弟弟阴谋设计害,一记篡位自称帝。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后,北面独大的皇叔亦野心,打起讨逆旗号杀来老京,灭杀孤不孤的侄儿伪皇帝,随即龙椅自坐自称孤,他个北边另立都,北京即为新京,南京遂称老京。而这前朝沿用的太子宫,如今上只为老皇宫旧人的养老所在,一些个经着战乱未死未亡的先皇嫔妃之类,哪怕当年美貌多青春,这二三十年圈养下,早也乌丝白朱颜改,与着这老之又老的旧内尽老去。

  旧内相对全福巷,正为都税司茶饮所衙门口,自然也要不脱官家场面路祭来,搭起棚奏起乐,各级官吏各恭敬,将着那阴房大殡迎送去。驴市过去大中街,一帮子孔夫子门生又个聚众迎殡,此处正也近着府学贡院所在,读书人作祭总也文绉绉,对着你个赳赳死人武夫,照足规矩好发送。

  “啊呀呀,我们先去看下贡院,回头再是拜上府学,这一路顺来正也可返家。”

  这不觉跟随走到贡院后门墙,赶考读书人,自也好奇不久将着一展文采所在,小乌秀才看着死人晦气也无得再瞧,便待拉个老子插去街弄走。

  正当此时便听马蹄踏踏,两匹高头大马由着文思院那头横冲而来,这大殡队伍鸣锣开道,无论官啊民的权啊贵的,一概都得以死人为大,避之不及闪让道,你个偏偏不知死不知活,迎头直面冲撞来,到底何方神圣如此耀武扬威的?

  “哎,小祝啊,你便将着王叔的灵送到了啊,我们便是奉着爹爹的命,过来接上王叔一程呢。”

  两匹高马先后而至,缰绳一勒“吁”声住,引头马上之人脆声响,便是直接高呼那当中捧灵的祝儿爷去。

  “啊,这不是那阿娇小姐么,这后面的,是巧巧。”

  马上来者分明姑娘模样,却是戴帽穿衣皆为男装打扮,一身素,白束腰,连到那马头之上都挽了个白花朵,这分明也是与着戴孝来的,小乌秀才远远看下,便是认出这嚣张跋扈究竟为谁人。

  “哎,竟也想不到,可怜两位小姐,居然要替着替着……行孝来。”

  这阿娇小姐巧巧小姐,也是有两回见面熟,乌老官识人更识你根本,有种不可言明之阴错阳差,实也直叫人叹欷?。

  见着两位大小姐大驾到,那被喊小祝的祝儿爷分明眼中也放亮,立改他个死人冷颜色,竟着笑意展天真,捧着个灵位忙施礼:

  “阿娇姐姐,巧巧妹妹,你们这可也到了的,你们这一向由着宜兴回京里来,可也一切大安好的?”

  “安好,安好,有什么不安好,便是在着宜兴遇上了秦海骄那一出火烧龙湾,我们有得死里逃生来,还有什么不安好的?”

  马停步人欲下,前面早有乖巧人忙出列,单腿俯低背弯下,叫着你个大小姐好作下马蹬,阿娇小姐趾高气昂踞高处,闹市之中众目睽睽自鹤立,那般洋洋自得一时能不过瘾?她个不忙就落低,手头马鞭一点其后死人轿棺,不由嘿嘿笑:

  “便是他个王叔么,竟着就会一记歇搁了,他个便有好也再无好了。”

  前头你个阿姐还要人前摆显赫,后头那做阿妹的赶快已经下地来,马缰一扯靠边立,姐妹行事大不同,在着街市百姓眼里,分别也是大议论:

  “啊呀呀,这两位大小姐,便是那曾府的两位大小姐啊,怪道的,这般不利不落怪劲道,便是阴房总管门里出来的丫头,可也与众不同实不寻常的。”

  “是啊,是啊,这男不男,女不女,可也那太监公公一向行事的,便是在着阴房门里出来,可也活该不是这般德行的?”

  便是不王不侯,奴仆太监出身却也显赫有权有势,这老京城里多也有些不凡人,出身高门第,终成破落户,不过人穷旧威在,见着个新贵暴发户,那是忿忿多不平,夹道围观来,白逞些嘴上痛快吧。不过话还是那般说,落架的凤凰难如鸡,你便是失势的皇亲国戚,逢上了如今显贵的当年马前卒,也个矮檐必低头,再多个抱怨奚落言,总也不敢就个高声直嗓出的。

  “唉,此一时,彼一时,便是当年入相出将几威风,一旦落难贩夫走卒莫奈何,这人世间富贵贫贱谁可测,直也自身受得自甘苦也。”

  混迹人群之中,耳旁听来闲言碎语,乌老官心为之触,不觉也要得自怨自艾了。

  地下奴才跪膝弯腰几时了,那大小姐兀自还个高马昂头,手中皮鞭朝向轿棺之后一点,又个喊声:

  “哎,便是朱七八,朱七八,他个人还在否?便我还有事体要问着他来。”

  “啊,阿娇大小姐哎,小人朱七八还个在呢,正还个在呢,小的还正有事体要向着您老报说呢。”

  闻声只见蹦身出,那文退县的朱铺长朱七八狗溜犬伏低,耸肩缩背一个箭步作揖前,朝个马上大小姐大大拜礼上。

  “哎,是你个朱七八还在的,你便近前来,我个有事就问你的。”

  见着此般奴才样人,阿娇大小姐竟着就大喜,忙个招手马前去,俯下身来有轻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