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缘度南岭,
尽日穿林樾。
穷深到兹坞,
逸兴转超忽。
坞名虽然在,
不见桃花发。
恐是武陵溪,
暂必仙日月。”
此为唐人皮日休《桃花坞》诗也,只说夫椒马迹山东之桃花坞,夜月映照湖浪拍舟,但见一条舫船近岸,二更天时依旧船灯亮窗,窗格时现人移影动,近去正也听得女声而歌,犹自兴然抚琴不思眠哉。
“啊,她们正也好弹《猿鹤双清》,这女子开声,果然又是非一般意境的。”
一程山路远径,几人先后潜身而至,许老鸦马山经营多年,从着庙山过来觅路寻径,自也快捷道走来,当仁不让前引。
“许道友,你个果为琴中好手,所猜一丝不差的,她个果然为女子琴操,且为两位女子无疑。”
那空空道长虽为出家人,也是夜到不睡大兴然,与着众人齐投桃花坞,一探她个远琴相和者究竟是为何人。
“是啊,她个《猿鹤双清》可也清雅,且也奏来双女合璧,比之才刚《梅花三弄》更是出味的。”
《梅花三弄》终也几琴几听,不免远近高低有失一贯,此时《猿鹤双清》清响,随之湖边移动愈渐声振,且依稀听得女子唱吟之声,生脆伶俐妙龄口,如此声色更佳哉,那天师李道长大赞妙哉。
“哎,李道兄说的是,才刚听得远琴却不得闻近唱,如此弹唱俱佳,确是别一样的耳福的。”
那木崖道长也是不舍此群,与着一同兴道而来。
漫弹绿绮,引三弄,不觉魂飞。这边《梅花三弄》声弄声,其上庙山云居观,更上灵山祥符寺,庙山之人就近着,一窝蜂出来湖边瞧端倪,那灵山之人稍息无动静,随之桃花坞里《猿鹤双清》琴更出,他个又是随意合奏来。
“啊,便听山上,他个又是回音了。”
那居大师母小梅花手,也是久居市中入山林,夜来探秘好新鲜,《梅花三弄》正也合她梅花称,至于《猿鹤双清》么,她也似曾相识时常听。
“啊,是啊,这便不是小官时常弹来的曲子么?竟也各自大能的?”
小居先生药店与着学馆一壁隔,小乌秀才便是三天两头抚琴声,十之八九双清曲,不仅你个小居先生居大师母,便是她个老居师母居小师母,家中老老少少,都个耳朵听熟可出茧的。
“啊,是啊,这曲原也可作入门之曲,人手皆熟也是可能的。”
小乌秀才如此话说,心中却是暗惶然,她个弹琴之人,莫不会也有她个秦大小姐红骄的?
一程急赶路,便是三位道士,个个仙人不凡体,自是轻车熟路奔头,一径腾云驾雾行。再看小居先生夫妇,一边药医好武家,一边吴门三子江湖世家,自也脚下踏尘走烟,一两里下来丝毫不奔波。更有那小乌秀才,头儒巾身儒衫,之乎者也道道是,谁知也是不?也不抖,众人身后跟上是。
“啊,这一气赶路竟是不觉着,大伙可也脚力好了,便是大看不出啊,小官秀才看着一贯书生样,腿上可也轻功的。”
别人都为甩手空身,偏偏他小官还张瑶琴随手携,如此特地恭敬随后到,大大出乎李道长意外:
“小官秀才来,我个一向里可也小看你的了,想必真也你个神医先生好调教,私下教下你不少能耐来。”
“喔,便是李道长,你便只把小官兄弟当作手不能缚鸡之书生么,可也大大瞧错眼了的,便是三年前在着无锡惠山黄公涧,我个便有大见识的,便是他个一番少年功夫,可也直将那阴阳剑胡思功的徒弟史家三少爷史三少给比下了的,我当时便说,这小官小秀才啊,可也直拜了个好师傅的。”
那许老鸦却是有知情,随后再有话说:
“小官啊,这便隔来三年,你个功夫可也更精进了的,竟是多携一张如此沉重古琴,还能够与着大伙不输脚力来。”
“哪里,哪里,许爷直也大夸奖小官了,便是他个三年长大来,便是我不教他些什么,如此三年萝卜干饭吃下来,总也要大长些体力的罢。”
未等你小乌秀才开口,一边小居先生先个替挡话,自家的挂名弟子啊,不过如此罢了。
灵山之上琴但起,桃花坞里琴遂消,但听山上之琴但暗下,湖上之琴重振作,那空空道长一番暗滋味,自也品高下:
“便是不俗,不俗啊,那泰佑小友之《猿鹤双清》,我与他个沧浪伯府翠玲珑里,可也有幸听得一两回的,翠玲珑客馆假山假水假意,那般泉洁琴清,大也赏心悦耳的。然则如此夜来湖山再番对听,更是一般体会,一般体会,全然真山真水真趣也。”
“有趣不相问,
对琴从旁听。
面前舫船不远,众脚不由自主停步,稍远留身个幽僻所在,那李道长蓦然立:
“我们这便驻足吧,此刻上去问船还太突兀。”
“何似出家尼,
自此避红妆。”
那空空道老活天真,说话大诙谐,便也捻须自举首:
“是啊,是啊,她个总也女子,太为突兀不好,不好。”
“须若春草根,
闻晴又萌青。”
那木崖道长也是大无忌,在此嘻嘻笑:
“这闻晴又萌青啊,亦换做鸣琴之琴,发情之情,便当为我出家人闻得妙琴声也之所以又得萌情的,如此闻琴又萌情便了。”
“啊,是啊,便是胡须便若春草根,也是割了待时总得萌的,三位道长可也闻琴又萌情的。”
小乌秀才盘腿下,已然将平置于胸前,为之总结出:
“故人重会面,
心迹喜双清。”
“啊,好,好个故人重会面,心迹喜双清,小乌秀才好诗文,便是尾联全囊括,好一个喜双清,便全将我等此行点睛来。”
有道是一点而全活,小乌秀才如此归纳下,几个杂毛道齐称赞。
“啊,这故人重会面,心迹喜双清,两句原也非我首创,实乃宋人陈三聘一阙《临江仙》,起始两句便为:
白首故人重会面,
论交尔汝忘形。
从今心迹喜双清。
我个便为因势借用罢了。”
小乌秀才话说道,不免也要飞飘思绪,便有想着三年之前,也为苏州沧浪伯府之翠玲珑,你个闻琴而晨起,与着秦大小姐红骄好番遭遇,郎才女貌你情我意,好般笑嫣持矜态度,当时也为《临江仙》词好吟咏:
“飞鸿追往事,
为蝶笑馀生。
琥珀杯浓春正好,
此怀端为君倾。
旧时猿鹤敢寒盟。
鸠居从拙计,
鹏翼任高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