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千,道一万,我们何家湾与着他高家桥,总也不该有什么敌仇来,要说冤有头债有主的话,说来说去还要怪那当年杀人做下案子的霍药师,他个才是真正罪魁祸首万恶之源。若是没有他的话,我家二弟几个也就不会死,这没有死人的话,也就不会起义冢,两家人也就不会惹争端,一斗就是好多年。”
何长根官面上混的,人群之中出头,一套话说便是振振有辞,益发义愤填膺:
“所以啊,高大爷,还有你们高家桥的乡亲,你们这便怪也不要怪我何长根,怪我们何家湾人。你们要怪就怪那江洋大盗霍药师,他个才是朝廷捉拿人神共愤,他个杀了我家二弟山根,害得我家小弟水根失踪,害我家家破人亡,我便这辈子与他不共戴天,我们何家湾人,你们高家桥人,都与他不共戴天。”
“唉,这明明是颠倒黑白,他个上了贼道还喊捉贼,竟也糊涂死的。”
听得他个如此瞎鼓动,年轻之丐竟着直皱眉。
“所以啊,人心最易受蒙蔽,怕也就怕受蒙蔽,一旦蒙蔽了,便是是成了非,好成了坏,坏却反而成了好了。”
年长之丐也是连摇头。
“啊,这便既然高大爷答应了,他高家桥人会将这义士牌坊修复来,大家乡里乡亲的,吵也休吵了,打也休打了,这便各归各村各归各家各人做各人事去,大伙便散了吧,散了吧。”
何长根虽说将着对家镇住,但个聚众总也易生变,便转而开始遣散人群,让着两家各退去。不过在着众人散开之前,他个犹有余威要发,随身抽取一榜文出,人前一抖展将开,高声喊官话:
“都愿太平无事日,但个世道总也难得有太平,这便不是又有凶贼出了?大家都好生看下啊,州县里又有榜文发了,便是宜兴地界又出了杀人凶案啊,行凶者便为官府几次三番张榜通缉的江湖惯犯盗天侯,还有他个徒弟九猴子。他们这师徒俩猴子,可是手上人命多多罪行累累啊,这回就又在宜兴城里害了三条人命去,他们可算的穷凶极恶恶贯满盈,比着当年那江洋大盗霍药师,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便是九天独揽侯么?他个老猴子竟还未死的?居然又个到处杀人来?不过他个盗天侯,所杀总也不是恶就是坏,专门与着阴房乌衣作对来,这回恐怕着,又该是死了官家人吧?否则的话,如何又会大张旗鼓张榜捉拿的?”
这公开榜文一出,私下便有着窃窃私议来,所谓公道自在人心,那盗天侯几十年来神乎其神事迹,民间早也多传他为侠盗,官府一家之言未必取信的。
“他个盗天侯,公然杀人触犯本朝律法,我等巡检司职责所在,将其缉拿归案,以保一境安宁,当为第一要务。”
官面榜文公示下,百姓认同与否另外说,巡检差头何长根咳咳几干嗓,追加喊说道:
“这州县告示说了,如今这盗天侯师徒,便是乔扮成老少两乞丐来,混迹于讨饭叫化之中,四处流窜杀人犯案。由此讲说的话,各乡里平时在家出门,可要多加留意那游走到来的陌生叫化,看着有老少同伴的,形迹可疑的,快着去报知官上巡检司,若个真是由此缉拿住那俩猴子,那可是大功一件,可得公家大大赏银的。”
他个巡检官还在阴曹滥屁瞎许赏呢,不留意底下人众一下静默声,相互口耳相传轻说话,纷纷扭头去看向人群之后来。
“啊,我这可非是瞎许赏金赏银,实是州里的张榜悬赏来,捉到那盗天侯师徒,大人头值得五百两银子,小人头值得三百两银子,这银子给的确也不少啊。不过么,不过么,比着当年捉拿那霍药师,悬赏一千两银子,总也还是少了些……。”
官差老爷瞪着眼睛说赏,张口闭口银子之时,身后何家湾人忽就从中分出一块空来,躲于人后的老少两乞丐,无遮无拦陡然现身出,与着你个坡上公人正相对,那何长根一下眼中见鬼,喉咙头直扎刺:
“啊,他个,他个,总也少还是不……。”
莫不是说鬼便撞鬼?不仅你个差头老爷两眼直,身后两个跟差也疑梦,死掐一下大腿肉痛觉否?便是这边何家湾人,还有那向高家桥人,纷纷也是讶来大张口。这便真是么?讲乞丐就个来乞丐,说叫化就个来叫化,且还果真是一老一少的,虽说这老者看着也不甚老,那少者看着也不甚少,不过,不过官文上不是说他们善于乔装么?这便,这便果然是那两只杀人猴子么?隔着坡的高家桥人不由脚步齐着趋前来,这就着近的何家湾人不禁脚步齐着退缩去,两拨中间的三位巡检公人,一时便傻桩傻戳着,竟着忘记了进步退步的。
“啊,啊,我们可不是什么盗天侯盗地侯的,我们便是地道的讨饭叫化子的,我们便个正经湖州本地人,作不了什么案,杀不得什么人的。”
那老少两丐众目睽睽下,分明也有些唬慌张了,那年轻之丐一味语无伦次,所出却正也是本地的土腔土调。
“啊,便果然是本地的么?不是外地流窜来的?你们今天却因何要到这里来?”
听得你个乡音调,官老爷总算还了魂,何长根信与不信添问声,这便腰间的挎刀才个记着握住把了。
“啊,我们,我们便是讨饭讨过来的呀,从着湖州一路到这吴兴来,你个八里店总是个大镇头,便想着下来村里挨家挨门多讨些。”
那年轻之丐话说着,便打狗棍子也摇起了,讨饭的破碗也晃起了,嘴里的叫化调调也惯口:
“我们这也便是顺路过,我们原个想法是,最最要到下面的织里镇头讨要去,它个织里家家织机户户织工,丝绸直卖出东海去,比着你个八里店可是大富的,便是我们个讨饭叫化子去了,要下饭菜油水也多,要下铜钱份量也足的。”
“哈,好你个死叫化子,讨饭就个讨饭喽,竟着还个嫌贫爱富的?真个是天不长眼,乾坤颠倒了的。”
听着那丐油嘴滑舌出,官差老爷多少戒心也懈了,握刀之手自然松,手鞭一扬虚劈声,踏步前去怪声调,一时吓去的威风回复身。
“啊,差老爷,差老爷,我这可是句句实话说,我们本就是顺路过,接着就要往织里去的。不过么,不过么,才刚看着你们人山人海一轰来,纷纷赶着往此处来,我个还以为做佛事开道场有着便宜利市得呢,便也随着来热闹。”
眼见你个官差老爷步步近,手中扬鞭作威势,那年轻之丐更是点头哈腰声:
“谁曾想,谁曾想,想着白剩讨得碗斋饭吃,不料却是两家乒乒乓乓直要开仗来,啊哟喂,这便吃鱼吃肉吃不到,万一吃到锄头铁耙来,那可是十算九不来了的。这便亏着差老爷来得及时的,要凶也凶不起来了,要狠也狠不能够了,这便他们个仗无论如何都打不起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