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是阳来夜是阴,
世间黑白理不清;
草木鸟虫有常纲,
投胎做人苦无尽。
平常小户还安宁,
衣暖食饱四肢勤;
万幸生于帝王家,
大旗一改性命轻。”
一舟轻过龙湾头,舟上弄篙之人慨然而歌,晨间幽谷飘散开去,竟是十分之荡气回肠。
“看着那窑头之上是有人么?他个有无张望来?”
龙湾舟过人回首,只见那窑坡之上,自有人高处而立,听声而寻迹,似乎望着滩下观望的。
“啊,看着那人也不甚清楚,却是否就是方先生的?”
惊鸿一瞥经岸过,几下龙湾就离得远了,霍药师转头再回味,你个是否就是他所盼之人。
“唉,说到方先生他们啊,真正也是苦作孽的,竟着在这龙湾所在,被那阴房一圈近十年来。我们啊,以往每隔一段时间,总要过来荆溪探望下,远远河里望着他个窑还在就安心,只是忌着阴房乌衣安插耳目多,却从也未亲身上去探望下方先生他们,所以我们便是知道他们在,而他们却不得而知我们曾经有来。”
盗天侯话说无奈,又道:
“这回便也依旧是,我与九猴原本是过来望望他们有甚变故的,不想竟也意外的,居然瞎猫撞得死耗子,撞巧上那当年被着走脱的胡思功与史三少。这阴阳剑实为阴房早年暗遣入得江水帮的奸细,便是这些年假借史三少的名头,在着江水帮中多挑事端的,孔帮主命下必得铲除之,我们既然撞上如何可错过?这才有了龙湾里还有宜兴城,一而再的刺杀来。”
“唉,我个这些年隐姓埋名,虽则身遭通缉总还是自由身。而方先生杏春他们看着自在的,却是始终陷于囹圄之中,时时利剑在头不得安生,想来是真正作孽啊。”
霍药师话说此,不禁掩面拭下点点泪。
“大锤,你便前后左右注意下,是否有着被鬼盯上了。”
人入险境须谨慎,盗天侯一边着摇橹,一边观察四周有无异常来,更吩咐:
“九猴,你在筐里也呆住了,休要多出动静。”
“哎,我便趁势缩着睡他一觉来,便是昨天一晚上未有睡着好觉呢。”
一条小船人多碍目,九猴子照例缩身他个藤筐中,与着粪桶屎筐香臭一处。
“侯爷,我们就前面大浦打转弯,绕远?东出湖去。”
顺流几里下,前方山湾水岔弯,小舟便是船头调向,折拐南下去。
天未明时出宜兴城,一路下发十数里,天光早也放亮来,东边红霞日升出,又是一派晴朗景象。这一舟南下又是十几里水路,远山近村却也少了不少障碍,全不似荆溪横纵山岭多,说无山,即来山,前方远远山头独立,突起一峰眼门前,盗天侯便是脱口道:
“啊,这便到了蜀山了。”
“是啊,蜀山到了,那边便是丁山了,看这蜀山独独一座来,以前却是叫做独山的,全因后来苏东坡说着此山似蜀,从此改了名的。”
蜀山似蜀而非蜀,得名全赖苏学士,开阔所在大安全,霍药师至此心宽松,也个说些掌故来,随口又道:
“侯爷,我便前头把你们放下,你们自行去处么?”
“那大锤这般说来,你个也不是真要到丁山去么?”
前头搭船之际,堕贫公只说粪船回丁山,以后挑明身份,便知假说之辞,你个究竟去处,盗天侯好问也不便问。
“是啊,侯爷,恕大锤担当责任在身,有些行踪详情不能尽相告之,我们有缘来日再会,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
霍药师便是抱拳歉意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锤兄弟所行总关侠义道,老猴子不作多打听便是了,你个自己多加小心便好,总也太平无事日后再见。”
话说告别话,盗天侯便将脚头之筐一踢喊:
“啊,九猴,你个小猴子也快要松松骨头了,从着里面钻出来吧。”
一处僻水湾,满目荒坟岗,粪船稍靠又离开,一老一少上岸蹿入林,隐住身影再朝外挥手别。
“话论尿屎臭来白米饭香,
可知稻米胎里原为垩壅肥,
从来嘴里吃进洞宫里出屙,
谁知想一根肠子香臭通,
吃进香来原为出屙臭,
出屙臭来原为吃进香。”
一条粪船香臭去,其上摇橹堕贫公高歌唱,歌来句句香臭味,唱来声声离别意。
蜀山过去水山,再前便是?东,自也一流入太湖,湖水无碍自开阔,便是远离着,已个风气大变自爽朗。船出?东口,茫茫太湖大呈现,身前水阔无际,身后芦荡无边,小舟投入自方向,径朝那野荒处去。果然如约守候上,芦苇之丛隐约渔船桅杆,杆头挂巾无异常,堕贫公忽个又是歌子唱:
“山青青来水青青,
我唱歌儿几十春,
万物皆从土里长,
唯有渔歌水里生。”
“啊,爷,你便回来了么?”
未等你个粪船靠近去,横里芦荡又直刺出一艘小划子来,船头撑篙警惕之人不为别人,正是你个义子水根,他个也是问急切:
“爷,你这趟去的怎么?便是该寻的人寻到了么?你个没出什么意外否?”
“啊,寻到了,是寻到了,不过么……,唉,我们接下去么,就个是要过湖上吴兴了。”
说是喜来又有悲,霍药师欲多言又止声,竟着一声长叹来:
“丈夫怀远志,
儿女苦参商;
过海防风浪,
何当归故乡。”
这堕贫公为霍药师,自也是琉球山北国之四公,便个月前由着日本九州松浦归国途中,不意遭遇朝鲜海盗突袭,死中求生夺取对家炮船,风暴漂流到着阴阳之和男女岛上。杀鲨和女一番奇遇大幸运,随后即被找寻而来狂武士发现,萨摩地鸟津家船只护卫之下,二番回程山北国,终于十分太平则个。
这中国东海琉球之岛,自裂有三国,山北国中山国山南国,皆称为中国藩属之国,定期献贡,隔年朝圣。三国又是各视对方敌仇,暗图吞并之意,于是各依强邻联络外援,天朝既为宗主之国,三国更要发心巴结,入朝行贿笼络权臣,以作长期有利本国打算。
此番山北国国相李刹日之子李察忽,便是全权国使奉旨朝觐中国,十数商船结成队,加着一艘炮船作护卫,四公亲率泰佑等人作卫队,一路到来中国倒也还安生。船至太仓刘家港,有待市舶司发下勘合方可通行上岸,国使李察忽与着泰佑暂且逗留船上,四公却是率着水根几人,神不知鬼不觉,先行进到内地来。买下一艘渔船,购得两条划子,粪桶屎筐一应全,四公重换起堕贫公行头,又是冒险过太湖,到得宜兴一探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