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过矣。”
前面赞好看到好,后面赞好想不到的看到好,双筷飞去二龙戏,居然紧挨先头一把刀,三足鼎立好准头,如此神技能不叹?船上宾客齐哗然。
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那狂武士自习飞剑之技,不说独步天下,也算得从无遇敌。谁知一朝天外天,人家将就宴会银筷子,便得赛箭似飞剑,一掷而去大准头,筷头不利亦力透,眼见之下真个匪夷所思。那宫本能夫见下竦然,不由大大鞠躬折服:
“果然的,百步能穿杨,能夫愧不如。”
“这个么,宫本大人也是好身手,在下也是佩服。”
泰佑无骄可骄,忙着抱拳还礼上。
“好,这便看我再来。”
宫本能夫一阵输下更不多言,边头案几上取过只铜酒壶,顺手一摇还咣荡,仰脖就是一气饮,竟是一口不断歇,直将老半壶清酒全灌尽。酒水入胃劲催生,只见狂武士两手捧起紫铜壶,一手壶顶一手底,浑身运力脚下蹬,“嗨”个一声双掌合,那壶已然壶不成壶成个饼,矮矮扁扁成一砣。
“死过矣,宫本大人真个好力气啊。”
再显身手更绝技,眼睁睁好好酒壶成废壶,便是无人替着可惜来,直是高声叫喝彩。
“李公子,献丑了,献丑了。”
二番献艺大为收敛,不过狂武士难弃狂态,照例四句诗吟高调:
“勇兮大丈夫,
只手能举山;
千斤抛鞑靼,
诸士何栗栗。”
“喔,喔,宫本大人端的好手劲,在下甚为佩服,佩服。”
泰佑话说服气,自家几上只铜壶却已提将去,手头一晃咣荡声,你个也不免要仰头一豪饮,直喉倒下直肠子,半壶酒同样入肚囊。酒下肚血色上,泰佑书生白面蓦个晕红起,好在酒多人不醉,照样口齿说伶俐:
“宫本大人,你个才刚出手大不凡,我若依样学样只是大不恭,便不如这样吧,我这不如换个花样练它个一练。”
泰佑话说不迟疑,掀起个壶盖一手握,众人“啊”个齐声惊叹中,已将个铜盖纸团抟,抟抟一球无摆处,往个壶肚里一丢“?啷”声。
“哪能?”
那宫本能夫也要讶得目瞪瞪,但看你个中国英雄接下如何戏法出。
“嗨。”
气沉丹田十指力,泰佑把住壶口双手扯,竟个将着壶口沿扯出道豁,随后再是一扯一豁口,豁豁铜壶从中裂,他个如同撕着硬饼一般,生生将着铜壶一点一点撕分开。
“啊。”
看他个撕铜如撕纸,十指何其赛铁钳,眼看着那壶撕了边身撕到底,观众便是屏气宁神忘发声,再听中国英雄再又一声“嗨”,双手力劈壶两分,其中个成球壶盖应声落。
“啊,死过矣。”
赞叹之声微风过,直如人群头顶一萦绕,随后众人竟是静默声,深深陷入感服中。
“王兮大丈夫,
双筷能夹剑;
万夫独能当,
诸雄何栗栗。”
一整壶手撕成两半壶,有你个惊无你个讶,那狂武士虽说再又诗吟出,却已无了三番的斗志,双手一抬深鞠躬,以示大拜服:
“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天下第一不虚名,能夫愧不能敌,甘拜下风也。”
“宫本大人,你便是过奖了,在下实乃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的呢。”
那泰佑自有胜者姿态,随口谦虚便是。
“威兮勇兮王者兮,
我自不敌感敌兮;
武士不苟此身躯,
朝闻大道夕死已。”
狂武士再番诗吟,却也早已改了感叹之调,吟罢又是再三叹道:
“果然是天下第一武道,我等穷其一生恐怕也是力不能及,嗟哉,憾哉,枉然哉。”
技不如人不可悲,可悲在于再练个几辈子犹是不如人,那宫本能夫由着先前未得亲睹之将信将疑,直到完全感佩之诚惶诚恐,再到直悟此生多余之且悲且切,那般垂头丧气自言语不能尽。
武士失道万事休,此种一时失头忘绪诸般空,恨不能够立时拔刀切腹心境,一边鸟津矢信大有体会,眼见你个狂武士叹天吁地几失心智,他个从旁出声喝:
“宫本君,你只以为这位泰佑公子天下第一,便是大错特错了,便如我之从来自栩日本第一剑道,却也知宫本君实为更胜我一筹的。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中国之言总说不错的,你可知就在此船此地此宴席之上,更有人胜着泰佑公子这天下第一的么?”
“啊?果然?就在此地此时?这里便有比着泰佑公子更神之人?”
狂武士听下果然一激灵,失落之心一下收敛,转头便是朝着客座相张来。
“是,便是他们这位四公,他个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原为泰佑公子的老师呢。”
鸟津矢信起身作拜,将着你位能者之师恭敬请。
“果然?四公,他为泰佑公子之老师?”
看着你位胡须扎扎红脸长者,果然也为不凡之气宇,宫本能夫信与不信,都要折腰鞠躬拜。
那日在于龙造寺中,便是背后掠见四公身形,翻墙越檐何其矫健身,有识之人一眼认下必非是等闲辈,此后场合绝不敢等闲视之,鸟津矢信再是一拜有礼:
“四公,这便泰佑公子使得好手段,还请四公也个小试身手,令到我等一开眼界来。”
“这个么,这个么,我本无名之辈,实在……。”
便是无意露峥嵘,四公话说有难色。
“是啊,正如中国话说,真人不露相,还请四公真人露下相来。”
真人近乎仙人,仙者可是可遇不可求,那鸟津赖信见识心切,也是放下藩主尊面,随着开口央求来。
真正浅知之人,只知其一不知二,只知有真人不露相,不知有露相不真人,四公心中直是哭笑不得,不过不得露相也露相,所谓客随主家便,四公眉头一皱勉强点头应:
“这便好吧,我也个献上一献丑。”
“好啊,这便我等有福啊,今朝一睹天下第一武道风采。”
这日本人第一第二也是好封的,便是死人头上许愿,许也白许的。
“重义轻生一剑知,
白虹贯日报仇归;
片心惆怅清平世,
酒市无人问布衣。”
只见四公起身踱步出,手中自把一柄酒壶,张口便是好诗吟,正为唐人沉彬之杂曲歌辞《结客少年场行》,吟罢平添豪迈气。如此团团一走场,四公立正站中央,也是扬脖一倾壶,酒水哗哗灌肚肠。酒下气息沉,四公随之一顿身,双手使力大拧劲,那铜壶便似面团软,即刻被拧成根麻花条。
先前宫本能夫双掌压扁壶,堪称一绝也。随后李泰佑双手撕裂壶,堪称一大绝。如今四公居然将壶生拧绞,眼开眼闭之间物已非,便是堪称绝上绝。
“死过矣。”
或者只除察忽泰佑义兄弟,在场之人不论谁,都个直叹高处不胜寒,便是那狂武士,死过矣活过矣,恐怕观眼直要发疯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