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惠泉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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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分天下到如今,

  聊寄江南一枝梅;

  天下名泉称第二,

  惠山景致有名声。”

  一条小艇划去黄埠墩,转而折入西岸一塘泾,一路直向到底,猛个抬头看去,已是到了惠山寺所在。塘泾桥头一灯照下,许都江早个等候在此,迎面便是抱拳赔礼:

  “居先生,居先生,失礼了,失礼了,才刚便是要亲自去相请则个,只是我家少主在此,不得分身,还请先生见谅。”

  “许爷,你恁太客气了,我们又非一般交情,一切客随主便随意行事,你便忙你的要紧。”

  这小居先生与他许爷,也算得不打不相交,说来也个好些年交道,马迹山龙隐镇有来有往,忘年兄弟相交了的。

  “喔哟,这便小乌秀才也来啦?我便也是知道了,你们这便上苏州寻那阿凤妹子去,这阿凤妹子啊,人是大好心,就个性子烈了些,便她什么事做出来我都能信的。”

  许爷耳目多多,一方之事无须你去报知,他也先个听讯了:

  “你们这便尽管往苏州去,我也湖里河上的四处叫人留意着,一有阿凤消息就报知你听。”

  这家中大娘子出走,回头又将你小娘子所生儿子拐跑,家事对于外人实难启齿,小居先生不禁脸红红:

  “我这出来啊,也不只去寻阿凤,顺便上苏州采办些药材来,带着小官世面见识见识,自家也个好好散散心。”

  “是要散心,是要散心,老哥哥这便实话告诉你,这人啊,总个有好过无好过,横竖都得过。”

  许爷又个哈哈笑道:

  “总之啊,这老婆老婆,不到老便难成你真正个婆,你与阿凤啊,日子还有得磨来。”

  前面走去不远,便是一处院屋,看着与那前面寺庙一体,许爷话说解释:

  “这便原是惠山寺僧舍,如今帮中兄弟暂借作堂所,一向聚会之用。”

  有高庙堂,有矮僧舍,僧舍门上题额,乌秀才见字便认:

  “沤寓。”

  两侧各有题联,上联曰:

  “世乱难为僧。”

  下联曰:

  “心安好作人。”

  入门进去山山石石,竟个好番布置庭园所在,许都江再有原委说明:

  “我家少主此番前来却非意外巧合着,便是那昆山松江两帮闹得过于凶来,我家史大帮主有心派着三公子帮着开解来。这便昆山的秦松秦首领仗着老资格,总也一心压过松江的劳首领一头。而松江的劳首领近些年也是财大气粗了,早也不将他个老首领放在眼里。这都是自家弟兄,一碗水难为端得平,袒了哪个护了哪个都不成,三少爷此来也是难做的。”

  “是啊,是啊,自家人闹得如此,外头人看来总非好事,也是该整顿整顿了。”

  不是一家人,不参一家嘴,小居先生随口应罢了。

  再个门里弯转,前面偌大个厅堂,堂上自是灯火通明,只见堂前跪地二人,一人背手立身,口中振振有辞:

  “倭贼到来伤性害命,

  官差到来丢金失银,

  船帮到来断手折脚。

  我便一路过来就有听歌谣传了,人们直是将我们江水帮,与那狗官差强盗倭贼相提并论了。说得果真好啊,船帮到来断手折脚,今朝我可是亲眼见识了的,自家兄弟手足相残,果然是头破血流断手折脚,个个英雄了得的。”

  冷嘲热讽慷慨之人,无疑便是江水帮少主史三少了,蓑衣笠帽除下,绸巾华服一表人才,更添贵气十分。抬头见着客人到来,也不作礼以敬,只个略一颔首示意,手指便是点向许首领:

  “许爷,便是照着你说,帮有帮规,家有家法,他们这般犯禁作乱败坏门规,该当如何处置法?”

  这位分高低,人还论长幼,无个待客规矩还罢了,他家史三少对于许爷,也个如此颐指气使法,乌小官对于这少主另眼看,但听许爷应话。

  “这啊,欺兄如欺弟,伤人如伤己,一门兄弟互欺互伤,罚人还是罚己?”

  许爷一番道说,责问劈下两个跪地之人。

  这江湖蛮汉之中,原也有读书人的,乌小官一番厅堂布置打量,堂上正壁高悬一画,却是桃园结义刘关张。

  配画自有题联,上联为:

  “行船走车马上风尘。”

  下联为:

  “刎颈割头义中金兰。”

  其上赫然堂匾:

  “江水恒道。”

  这江水恒道自是江水帮结帮之道,如今道却非道,几乎成盗,堂前跪罪之人,一个昆山秦大郎,一个松江丁大头。

  “我便问你两个,这同门相斗伤兄害弟,帮规到底是何处置?”

  见着两人默不作声,许爷再个厉问。

  终究秦大郎勇气可嘉,猛个挺身答来:

  “见血还血,伤命还命,血命相抵,无恨无悔。”

  “好,你既也知见血还血伤命还命,如今见血不伤命,你们身为各自把头,须将怎个作法?”

  许爷再个逼问。

  “三刀六洞,自刀自戳,但为赎罪,生死由天。”

  秦大郎咬牙声气。

  “好,敢作敢当,方为好汉,丁大头你呢?”

  许爷转而问。

  “我,我,三刀六洞,自刀自戳,但为赎罪,生死由天。”

  丁大头照样学说,却分明声颤了。

  “好,与他们取刀来。”

  香堂开来自成规矩,许爷一声命下,烧香点烛祷告天地,史三少引头叩拜,一众帮中人物纷纷伏体,只个居先生主仆三人稍稍躬身施礼。

  “香堂一开,有罚有惩,堂下弟子秦大郎丁大头,同门相斗伤兄害弟,三刀六洞自行了结,但为赎罪,生死由天。”

  众人跪香完毕,许爷立身一气念来,跟着再是高喊:

  “天地神灵各为主持,草桥居家居乐堂先生同为见证,请刀。”

  两盘六刀白刃花花,自刀割自肉痛与不痛?秦大郎面有改色,丁大头已是双膝不稳。

  “你们且放心,今朝偏也你们运气,有幸请着居神医居先生,一来与着作见证,二来便可与你们止血疗伤,你们这插刀下去只要不失了分寸,保险性命无恙的。”

  这刀伤无好伤,许爷再是一番交代下,神医人家自有神药,一味止血收伤生肌散,还医好过当今万岁的龙体,九五之尊用药,凡胎肉体岂有不治之理?许爷真个样样有算计。

  “好,我这便先谢过居神医,许爷,这便拿刀来。”

  跪地褪衣袒出上身,一盘三刀搁于门前,秦大郎一刀在手咬牙切齿:

  “但为赎罪,自刀自戳。”

  只听“噗”一声,乌小官吓来一时眼闭,睁眼看时血红淌地,秦大郎不愧豁命名头,竟个生挺住。手里再取一刀,匕首下处雪刃顿失,侧腰处前后对透,正所谓两肋插刀,一刀两洞,两刀四洞。

  “丁大头,你怎个还不行事?便个不服罪不成?”

  秦大郎一刀两刀下,丁大头还个一刀在手直打颤,猛听身边人来呵斥,狠心闭眼一刀自扎,却是手抖刀亦斜,“啊呀”一声痛煞倒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