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琴瑟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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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得浮生半日闲,冯先生把壶品茗坐坐良久,看着天色不早,到底要起身返程去,一并着坛坛罐罐银货两清,杏春帮手相送直至船上。

  “仙翁遗石灶,

  宛在水中央;

  饮罢方舟去,

  茶烟袅细香。”

  捧着一把新得茶壶立于船头,冯先生所吟正是朱圣《茶灶》之句,遥向窑上招下手,又对岸头杏春微微笑道:

  “我便下回再来张你家,到时再看杏春所制新壶。”

  这船便是轻橹摇去,不消多远琴音陡起,绵长回荡空谷山间,远波滚滚溪上。

  河滩之上修船之作终得完工,几名作工一番收拾停当,随条便船撤离即时。多时耽搁一刻急切,那修复之船再不迟缓,也是收锚升帆船头东向,直往溪口出太湖去,龙湾所在顿时空荡,唯余一滩木渣残遗。

  “止水湛寒波,

  鸥与那鹭友结和。

  俺三个乐夫天真德趣多,

  学唱个渔歌。

  ……。”

  波上琴歌传扬,听来无疑《忘机曲》之《机止》,一船鼓琴前行,不想一船从后尾随,敞船舱间有人亦个陈琴奏鸣,续唱忘机:

  “手执纶竿,

  头戴箬笠,

  身着蓑烟。

  寒江上虚舟直钓,

  闲眠醉卧,

  杂缘故那过活。”

  高山巍乎流水畅,琴和者必得知音,前船之琴不由嘎然止声,冯先生出得篷舱相探,朝后高声相邀:

  “声气相求,原为知音,敢问谁人和我之琴?”

  两船都个停篙住桨,相拢于河面之上,那后船之人立舱而起,原来正是水阿狗所称东家,昂昂武夫之气,实难料想竟也个抚琴好手,朗声答向前来:

  “腹心相照,未必知心,敢问谁人弹得这君子之琴?”

  “君子之琴必引君子,敢问君子高姓大名?”

  冯先生辨颜识人,再是谦谦一躬。

  “君子之琴未必君子鸣,敢问这位非君子可还记得自家姓是名谁?”

  那人却是嘿嘿冷笑,出言即是不逊。

  被人当面言称小人,老子听下不觉一怔,儿子入耳不由大怒,天柱顿时怒目点喝:

  “哪里来的贼胚?竟个如此出口伤人?”

  后船之人只个冷笑,又道:

  “好个君子老子养个君子儿子,却不闻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至,若得无有君子行,哪来个君子赞?出口伤人终也伤个是小人吧。”

  “你你你,无缘无故寻来相骂,竟个想要讨打不成?”

  他冯天柱好歹明房中人,官家小爷做得,身份里的霸道总也有得,儿子替个老子勃然恶生。

  冯先生心头暗潮,所谓无风不起浪,不与人恶,不遭人骂,莫非此人为以往对头?鹰公子不由定眼观瞧,而后再一抱拳:

  “请问兄台究竟为谁?兄弟实实细详不起,近日无冤,往日无仇。”

  “哈,哈,哈,说到近日无冤倒也是,问到往日无仇么,你个便是忒个贵人多忘事了吧?”

  那人始终冷颜相对,愈发不共戴天声气。

  “明人不做暗事,真人不说假话,你个究竟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阴人最忌遭阳揭,冯先生顿现江湖本色,改了教书先生之气。

  那人实是泰定的很,反口问将来:

  “我且先问你说,你如今却是何人?姓甚名甚,甚勾当营生?”

  “兄弟莫非看走眼认错人了,我实乃本地县学训导冯其昌是也,一介书生,确不知与你有何关连?”

  冯先生失措之下,多少侥幸心思。

  “姓冯名其昌么?好个一介书生酸腐之气,原来县学里的训导大人做得?”

  那人愈是笑得阴狠,道:

  “那么我也就个自我通报下,我乃太湖马迹山渔帮首领许都江,江湖人称许老鸦是也。”

  “你,你便是许老鸦?”

  这江湖人士,见面不如闻名,西太湖许老鸦之名,冯天柱早也耳朵钻得熟了。

  素来太湖帮派无有瓜葛,听来也是耳熟罢了,心中欲舒却个沉重,冯先生问话忐忑:

  “原来是许首领,失敬,失敬,不过着么,我这教书匠自思着与你家往来也无有甚过节,许首领恁个为难则个?”

  “哼,你改了个二马冯姓,便个真的全然忘祖了么?却个忘了自家真正个姓甚来?”

  许老鸦真个怒目相对了。

  “啊,你,你究竟是谁?”

  假为二马冯,实为言午许,冯先生只觉有处所在大大不对。

  “你姓原为我姓,我姓原为你姓,我许老鸦这许却是谁家姓来?”

  许老鸦言说至此,便是质问了。

  “啊,你也姓许?”

  只觉一处大大不对,一时却不知如何不对,但听你将个许姓直口道出,冯先生方是恍然大悟,只缘身在此山中,自家原来个灯下黑,口舌顿时结愣:

  “你,你原来也是常熟许家人么?”

  “鹰公子,许延庆,你终可承认自己是常熟许家人了么?”

  一指捅穿窗户纸,许老鸦仰天长笑来。

  “你,你是许家哪房哪辈的?走江还是走湖,我怎好似从未识得你?”

  鹰公子浑号让人一叫正出,身份到此兜底揭穿,冯先生更要细细将你辨别。

  “哼,许延庆,你走江的与我走湖的虽个隔远大不识,说来我们同门姓许,总还得兄弟相称呢,不过你个长来我个少,我也排个延字辈,本名叫做许延林,我父许寿和,与你老子许寿业总也堂房兄弟,他们总还交道的。”

  原来这许老鸦正是常熟走湖许家门下,与那鹰公子隔隔几房兄弟,从前不熟以后不认,倒也正常则个。

  “喔,原来你是延林啊,我确是不太能认出你了,你总比我小个好几岁上,从前还个如此小孩模样,不象今朝再见已是这般人物了,便是叫我相认也不敢认的。”

  鹰公子再次细辨一回,许老鸦眉目间依稀少年气象。

  “还是延庆哥哥原旧本色的很,这一晃二十年头的,竟个鹰公子大模样不改的,便是让我一眼就认将出来。”

  许老鸦嘴角冷笑。

  “是了,我也早该悟着了,除了走湖许家人,谁人又能将首《忘机曲》和得天衣无缝来?”

  鹰公子到此又一领悟。

  “这《忘机曲》,总也无人有她弹得好吧?”

  许老鸦因曲思人,脱口问道:

  “我便问你,我家小姑姑可好?她现在人在何处?这一向你总无大亏待她吧?”

  “你家小姑姑啊,好也不好,不好也好,总就这二十年里随在我身边,有甜尝甜,有苦吃苦,说来便是一个字,她这离家许多年,总也想家的很呀。”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鹤娘子鹰公子,琴瑟夫妻同声气,冯先生言之黯然,不觉叹吟:

  “少无适俗韵,

  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

  一去三十年。”

  二十年前常熟许家可是赫赫门第,走湖走江两帮互为轧倾,不想两门之中各出叛逆,鹤娘子鹰公子,姑侄琴瑟男女相恋,一朝私奔觅无踪迹。旧怨新仇交加相斗,一场争下两败俱伤,常熟许家从此势衰,无论走湖走江两门,都视鹰鹤二子为门中叛徒,只恨遍寻不到唾而诛之。不过家败难奈国破,不久反王庄四程被剿,土皇帝人头落地,常熟许家更遭连根铲除,家破人亡散,鹰鹤二子琴瑟之事遂成旧闻,再鲜有人论起。

  南山幽幽,荆溪荡荡,一水之上琴瑟和鸣,《忘机曲》之《坐忘》相得,随风而事遗:

  “风与和两相闲,

  功名无绊,

  富贵无关。

  怡情柳岸芦湾,

  生涯款款子陵滩。

  短裘高帽长竿,

  风清月朗地天宽。

  兀坐竟无言,

  胸次飘然,

  寂无机见从心便。

  瑶琴一曲流水高山,

  忘机曲漫谈。

  得追欢,

  再无梦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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