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子一无成,有子便个万事足,草桥永庆堂主居平清,总生有四个儿子,便以“永庆吉祥”次序,分别起名为居永堂、居庆堂、居吉堂、居祥堂。子承父业以长为本,这老大居永堂,现在便是主掌永庆堂事务,药店坐镇迎来送往,老子居平清落得大大轻省。
居家门口司仪喊客,少主居永堂自然不脱主事之职,一边上赶紧着将客迎进,座位茶水好生招待。正当忙来不亦乐乎,眼门前一老骑一驴,一不下驴二不报门,直楞楞冲门而来,径自就要骑驴入里。
“哎哎哎,看这老货,竟个不下驴么?”
看热闹帮闲的,旁人看着直觉邪性,这居家好歹也个高门头,岂有你个蠢驴瞎闯之理?那居永堂一眼识来,赶紧奔下门阶迎上,一头拜倒在地:
“孙侄永堂,给爷爷请安。”
“哎哎哎,是永堂啊,差些就不认识了,你这便个少年家家,怎也就留起胡须来了?喔哟哟,我帮你算算,我家小永堂今年也是不小了哟,便小三十了吧?男儿三十当蓄须,这胡须留得好,这胡须留得好,蛮有几分你老子当年样。”
老爷子一头驴不前不后,便直挡住个大门不走了。
“爷爷,您老这便是骑着大阿青赶来啦?这大阿青却还赶得动道么?”
人家这大青驴骑来也是日长年久,永堂总也识的。
“便象你爷爷一般,这大阿青也是一把老骨头喽,不过走三步歇两步,总有多出个一步,早早晚晚总还赶了来。”
这老驴堪比老友,老爷子一把驴鬃摸来,总也透着爱惜。
“贡巷上爷爷老皇舅亲到――贺居老先生寿。”
此番无须司仪报唱,永庆堂少主居永堂一鼓丹田,中气十足报通前后。
“啊呀呀,原来贡巷上爷爷老皇舅也会亲自来了,大伙儿快着去给请安。”
一石激起千层浪,爷爷老皇舅最是响亮名头,无人不为之倾慕争着来瞻仰,一时间挤翻了凳碰歪了桌。
“我这爷爷么便是老朽了,无权无势的,却无什么猴子好看的。你瞧着后面那位,那便是活活阎罗判官,真正叫做大人物呢。永堂啊,你可要仔细接待了。”
拉过永堂耳语几句,老皇舅老腿一夹,骑着头毛驴自顾入得门去。
前脚毛驴进门,后脚一骑从名刺投前,居永堂先手接过来看,不禁颜面为之改声,平平心气静上一静,永庆堂少主再是一声报响,声震内外庭院:
“江南镇守曾禾曾大人携女亲到――贺居老先生寿。”
你个老皇舅入院,众宾客争先围去问好请安,闹热轰轰声杂一时,陡听得你个阴房主管到来,大伙闻声便是心惊,刹那间嘈声顿息,整座宅院静来落针可辨。
朝廷阴房乌衣如虎如豹,一兽入林众鸟止音,纷纷着有话不出口,嘴上不说心里说:
“啊呀呀,他个老鬼三怎也会到得来?”
今朝自家五十岁大寿,居平清一身团寿绸装,一早来便是坐镇客堂,客人随到随迎,也是忙得来四脚皆勤。才刚听说老皇舅亲到,便也是大喜过望,忙个出迎热切礼请,却客套话未讲来,老皇舅先个告诫道:
“老弟啊,今朝可要仔细了,却个曾禾如何也会到来?”
“啊,是么?”
不待你心里细详呢,前面已然通报出,便叫做老鹰落进个鸡棚里,果真个阴房公公亲到来。
“啊呀呀,哪劳动曾大人亲自大驾光临来,实实是折煞老夫了,草民便给……。”
闲话少说快步出前,居平清郑重相迎接,眼见你个大人影壁转进,忙是作势撩衣下拜。
“啊呀呀先生哪好?我们这便是故人了,哪好还用惯常礼来?”
那曾公公也是敬人在先,忙抢前将你双手架住。
“禾这便说得对理,平清啊,今朝你是寿星公,人人向你贺礼来,无论官无论民的,今朝此间便是以你为最大,你也实在不必太过拘礼了的。”
老皇舅这就下了毛驴,一杆御赐皇杖架子撑住。
“对对对,老皇舅说得对,今朝无论官也无论民,总个寿星公为最大。”
曾公公瘦身狭脸,虽则一身家常便服,总也透来凛然气势,不以官称总有官威。
四周里早也鸦雀无声,无论三教九流,一律着静观你三人空**际,称兄道弟互打哈哈。
“永堂庆堂,还有乐堂你们几个,快些过来与老皇舅见礼磕头,与曾大人见礼磕头。”
老子老面子,可以见尊免拜,底下几个子侄小子,万无失敬之理,一个个吩咐着跪拜。
“喔哟哟,你个居老头还少来,我可受不起你家小子一头一头连磕来,若还过年般磕一个头便要我赏来一锭银,早早晚晚要将个人家弄穷来。”
这庆寿喜气刹时打消,场面过于冷肃了些,老皇舅有意说笑讲哈哈,引得周围齐逗笑,轰轰嘴杂一扫当前尴尬。
“老皇舅家大业大尚有个怕来,我这庙空香火少的,却也害怕要弄穷着,便是这心意一并合在这贺礼里了,还请寿命公笑纳。”
后生磕过头了,一个个客气请起,曾公公稍一扬手,身后自有随从礼盘托前,盘中旁无它物,只个白白亮亮纹银一锭。
话说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堂堂江南镇守,礼送白银一锭,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居平清忙是拜谢:
“有劳大人破费,平清这便愧领。”
“居先生哪里话说,我们这一厢老不得见面总有好几年了吧,我便上年执掌江南镇守,总个耽于公务冗繁,还一直不得机缘过来拜会故人则个。”
曾公公还礼一拜,随之多有慨叹:
“浮生真是寄邮亭,短鬓匆匆失故青,今朝便是借着先生大寿,偷得半日一日闲来,赶来先生席上讨个一盏两盏酒水吃,事先却也未有招呼,还望先生莫怪失礼则个。”
“啊呀呀,大人哪里话说,实在是在下失礼了的,不知尊驾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则个。”
一番空话客套,居平清便是相请往里堂。
“且慢些,居先生,我这便还领了我的两个女儿一同前来,同讨着个寿酒吃呢。”
不想曾公公手再一摆,向后吩咐道:
“且让梅娘领了阿娇巧巧来拜见老皇舅,还有寿星公公。”
他个大庭广众之下朗声道来,庭院之人齐着好奇心思,凡人皆知这江南镇守实是个公公,太监自是无根无本,如何还会多出两个女儿来?
“啊呀呀,这便又不好了,又活活多出两个讨债鬼来,居老头啊,你便那锭银子也休收回去了,另外再多拿几锭金子银子出来,我便算作与你一伙着给她两个见面礼便是。”
老皇舅老痴老乖,横着又来斤斤计较算铜钱,惹起大伙一阵轰笑。
“爹爹。”
听声喊便转出个五六岁上丫头,头扎丫髻衣着花花,红脸扑扑可爱样当,见着曾公公便个扑怀过去。
那龙隐镇头张大全药号张老聋,一瞅之下便个眼亮,心中似是而非:
“这不是汪厨子家的阿娇么?”
“爹爹。”
随之便是一下佣穿着的少妇,另抱一幼女转壁而入,那丫头同样花衣丫髻,一声喊出奶声奶气。
“这不是霍药师家娘子梅娘么?”
此番也轮着龙隐寺一光法师大为震惊,再将那手中女娃细辨来:
“这实是霍药师的女儿巧巧啊。”
怎个会是如此?旧年上的失踪之人,如今竟与这阴房曾公公家人进出?张老聋即便耳聪目明不得其解,一光和尚即便摸平脸面光疤原要一头雾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