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出海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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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芦苇开花芦絮逍,

  五湖四海各自漂;

  无缘匆匆一面会,

  有缘千里再相交。”

  霍药师师徒双篙单舟撑开去,四句头歌子就唱回来,歌消声船消形,小河浜绕进人消影。

  “娘,小师叔怎会这般着急走?他果真是那遭通缉的霍药师么?小师叔怎又会做起大盗来?”

  阿凤一口一个好奇问,却也心想着,那香阿弟就缩身在个踏脚舱里不知会怎样呢?这一别实在匆忙慌,却再未有听他骂上一声臭阿姐呢。

  “瞎说,那是官府欺人的,你半生子小师叔啊,可是个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大英雄呢。”

  嘴里强傲着,心里总说不出来酸,四句头歌子也回唱去,便跟那十七年前一式般:

  “芦苇开花芦絮逍,

  五湖四海各自漂;

  有缘千里再相会,

  无缘匆匆一面交。”

  一夜昼煎熬下来,霍药师虽说极疲累,但阿昔终究有惊无险回返,安妥于自己踏脚之下,心中说不出来畅快。

  “水根,我们且撑快些,争取着天黑就过太仓。”

  远处阿姐歌子相送来,浑身更是为之一振,师徒两人篙起篙落,一两里路出去快。

  天水豁朗忽然间,耳听得一缕清音悬空荡起,骤发而绵长,悠荡而回旋。陆放翁有句云:“鹤归辽海逾千岁,枫落吴江又一秋。”古琴一曲遥遥奏来,正是前代名曲《吴江吟》,隐隐之中涛涛催迫,绰绰之余汩汩动机,横生一派秋尽肃杀之气。

  “水根,不好。”

  侧耳细辨只在其后一两里外,难不成终究被人盯上了么?霍药师脸面变色,急呼:

  “快,找处所在藏身。”

  有缘相见无缘守,七簇星难到月跟前,半生子师弟交臂失,半面子师姐犹自悲伤呢,也被那骤起琴声惊着。潜网暗投悄无声,河岔口不知几时起,围拢来大小几船只,那为首一船自有鸣琴而出,船头所立之人则是秦府管事范大。

  “又不清明又不过年的,平白瞎弹什么哭丧调来?”

  不请自来敌手到,渔婆子却也无惧,立身迎挑上。

  “弹为古宫调,

  玉水寒泠泠。”

  范大前面两句吟出,范大娘也就罢琴出舱,后面两句续上:

  “自觉弦指下,

  不是寻常声。”

  白乐天所作自是名句,夫妻两个对面一笑,那大娘随后问声:

  “这一向总有好两年了吧?却全不知于婆婆原是那吴门三子,梅花手半面子,真是失敬失敬。”

  妇唱夫随呵呵笑,女随男礼相拱手。

  “范大娘,我也是与你交际这许多年,却未知你夫妻原是那二子,鹤娘子,鹰公子,江湖一对出了名的鸳鸯子,这些年隐在人家里作家奴,却也实在是逍遥的很哪?”

  姑侄**终究大丑闻,于小娘不免出言相讥。

  “我等终究是那草贱之人,逍遥不逍遥却是难说,人生在世,只为安个身立个命罢了。但万未想到来,吴门三子的半面子,行是端正立是英名,居然也会做起拐人卖人的人客来,可真是人心不测世事难料啊。”

  鹤娘子总也算得大家女,说话自有软硬兼施。

  “什么端正英名来?便说我家师傅吧?我半面子却实实是个堕贫嫂,娘老子干来就是坑蒙拐骗那一套,师傅有幸让我挂个名做徒弟,现在想来总是冤枉煞了的。”

  渔婆子日晒夜露的,脸皮子总是黑厚来。

  “喔,既如此,我们便也咸莫要说盐,盐也休要说咸,只把我们这一来二去这几年的账目给了结了。”

  夫妻俩同声气,回身舱格去一抽,便是快刀握在手,其余船上之人也个个不空手。

  “啊呀呀,这账目么,却早不算来晚不算,偏叫要今朝清算来?只怕着我有点不凑手,今朝你想算还不能算呢。”

  看着眼前架势,实非来江湖相认的,梅花手怀里暗插手。

  “实话告诉你说,半面子,我鹰鹤二子既有行藏被你家勘破了,今朝这账便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了。”

  隐得山林做得仙,这二子归隐这许多年,神仙自然未做成,却修成一对讨命罗刹来。

  “呸你个呸鹤鹰二什么子?却要跟我家吴门三子抢牌头么?也不对个粪缸黄汤去照照面,你两个也配?”

  娘还未一口浓痰噎呢,女儿先跳起大不甘,阿凤也非小姐房里养大来。

  “阿凤啊,你家吴门三子的牌头大爷却也不想抢,只是才刚里大爷白受你几针,此番大爷想还送你一刀来。”

  嘴上说礼不是礼,范大刀头一指,几船即刻齐围上。

  “阿凤,小心了,下针啊。”

  棍打满身,枪挑一处,只有这一味使刀的,最是直取人性命的,眼见对家做是灭口,做娘的也有发急。

  那范大一手刀提,却招呼:

  “大伙放心好,这针原是不喂药的,那故世子老爷子可是仁慈着呢,教与这女弟子梅花针,只可防身,不可伤人,大伙护住些面便是。”

  平常斗个地痞打个流氓,姑奶奶手段绰绰余,真到刀尖枪头拼性命,却是前所未有。千防万护一招漏,叫人一下勘破底,阿凤首先着忙慌,一把飞针甩手出:

  “毒不死你。”

  脸是躲过了,防不住手上还钉着,针眼刺到不麻不黑,鹰公子赫然狂喜:

  “我说不错吧,果真无毒。”

  “我扎不死你。”

  冷不防又把飞针上,娘女两个同时出手,一面着“啊哇”喊痛,七八口刀也是齐砍。

  “快上岸。”

  刀头指向无避处,只得走为上,说时迟那是快,身背两口阖罗大网出。

  举一纲而万目张,兜头便是罩,半面子但遭裹身住,这才猛省起。这虞山许家虽说练是五禽,可这始祖最初上,却有张网捕雀为业,专习有一门罩网暗技。

  “娘。”

  落网忙挣翅,阿凤便是倒舱跌。

  “哈哈,看你个梅花手,还能来放针么?”

  鹰爪一手提,刀头随时可割喉。

  “前世无冤后世无仇,果真要赶尽杀绝么?吴门三子可也是这般好绝的么?”

  最喜绝处而逢生,耳听得朗朗一声喝,阿凤惊喜交加,脱口一声出:

  “爹爹。”

  来者自是救命人,同样几条船只飘然至,领头一船两人并立,阿凤眼见又大叫:

  “大师伯,你也来啦?”

  霍药师的画影图形满世界,江江湖湖都贴到,衢州的半道子猜详到,天目山的半贫子也忙出山,两人半途搭上道,四处门下弟子留心下,昨日便听此处江段传有本门箭哨,半面子师娘俩船只有出没。

  “入秋神骨爽,

  琴晓丝桐清。

  鹰公子,鹤娘子,远远就听着你们古琴传音,果真是琴瑟伉俪,端的好雅兴啊。”

  比较老二半贫子,大师兄半道子却也粗通文墨,白乐天那诗还能连上两句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