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李敖先生把他的这种搞笑的恶作剧手段推广到对于学问和文化的批评时,常常会显出负面的效应来,那就是造成对文化的扭曲。李敖先生批评鲁迅文章“文字不通”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李敖说鲁迅文章句子不通,第一个是指“的”字和“一个”滥用。
先说“一个”。
“我是爱读杂文的一个人。”
“中国文字好像一个美丽可爱的贵妇。”
“他有一个父亲,是好好是抚养他的。”
李敖认为,这“一个”是多余的,可笑。其实,这“一个”是有他的意思的,有“一个”和没“一个”是不一样的。“我是爱读杂文的一个人”,这“一个”是指像我一样爱读杂文重视杂文的人并不多。“一个美丽的贵妇”,“一个”强调个体生命的形象。“他有一个父亲”,是指像他父亲一样疼爱他的人并不多,是应该好好珍惜的。
李敖说的鲁迅先生在文章中滥用“一种”也是这种情况。
我们说,“有一个李敖在风凰卫视上装疯卖傻,取笑鲁迅先生文章文字不通”。这里的一个是不能去掉的,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像李敖一样装疯卖傻随便骂人的人并不多。
李敖说鲁迅文章“的”字的滥用就更离谱。
“鹰的捕雀,不声不响是鹰,吱吱叫喊的是雀。猫的捕鼠,不声不响的是猫,吱吱叫喊的是老鼠。”请问,这个句子不觉的很怪吗?什么叫“鹰的捕雀”?什么叫“猫的捕鼠”?
这里的“的”,是古代文言文常见的“之”字的用法,用在主语和谓语之间,取消句子的独立性,读起来有舒缓之感。我们不是常说,“世界之大,是有让人驻足的地方”吗?如果把“之”去掉,句子不是变得不通畅了么?鹰的捕雀,猫的捕鼠,是古代常说的“鹰之捕雀,猫之捕鼠”,只不过是用“的”来代替古代的“之”罢了。
《伤逝》是鲁迅先生第一流的作品。这可说是现代文学史上最深刻反省人性的作品。在这部作品中,人性的自私冷酷和懦弱得到了最深刻的揭示。涓生的忏悔,是通过作品诗意的语言鲜血淋漓般的流淌出来的。而李敖先生竟然说这作品的句子不通。
“如果真实可以宝贵,这在子君就不是一个沉重的空虚。”看得懂吗?
“谎话,当然也是一个空虚。”完全不通。
一个生活在封建世俗家庭中的女子子君,因为追求爱情,勇敢地冲出家门,同她所爱的人涓生生活在一起。但好景不长,由于生活的艰迫和情感的变化,涓生不再爱她了。子君被“抛弃”后,重新回到原先的家里生活。然而,在周围的严威和冷眼的重压之下,子君再也无法生活下去,终于在无爱的人间死了。
子君的爱,除了换来一个沉重的空虚以外,还有什么呢?
子君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在她的心中,她是很感念过去涓生给予她的爱情的。她离开的时候,将伙食费剩下的几十枚铜元,全部郑重地留给涓生一个人,教他去维持较长久的生活。
子君爱过涓生之后,将承载着世俗所谓的被抛弃的痛苦艰难地生存。子君是没有勇气和力量去冲破世俗的“冰山”,开始将来的人生;她死了。如果她没有死,她也将痛苦的生活着。我们不禁要问:“她是为谁而痛苦呢?”为涓生?他可是不再爱子君了。说不出痛苦理由的悲苦,是世界上最大的悲哀。
子君得不到长久的爱的幸福,却要背负着不应由她背负的痛苦,这不是“沉重的空虚”是什么?被称为文学大师的李敖先生真的不懂?这是真正无理的胡搅蛮缠。
善意的谎言虽然暂时不会给子君带来痛苦,但她将来要面对的是一个不真实的世界,当然也是一个空虚。
我真不明白,这样内涵丰富的句子在李敖先生眼里怎么会是完全不通。
李敖对鲁迅先生文章中“是”字的使用也是同样的嘲笑。
“我是不喜欢放风筝的,我的一个小兄弟是喜欢放风筝的。”这什么文章,我弄不懂?
这是朴素的语言呀,贴近生活,贴进地面。我们说:“别人是不喜欢在大众场合谈做爱的感受的,李敖是喜欢在大众场合谈与小女生做爱的腻腻的感受的。”这句子有什么不好,既朴素,又能表现李敖的真性情。
李敖先生最嘲笑的是鲁迅把猫称为“猫们”。
把猫称为“猫们”,把苍蝇叫“苍蝇们”,把蜜蜂叫做“蜜蜂们”,你不觉得很怪异吗?警察叫做“军警们”,叫军警就够了嘛。夫妻变成了夫妻们。
把猫称为“猫们”,是对猫的尊重,把猫当成人看待,还是对人的嘲笑,说人干的是与“猫们”一样的事呢?
当然是嘲笑人。
我们说,“陈冠希和他的猫们做爱的裸体录像席卷全球”,这样的句子不是很好了么?因为陈冠希和他的女人们做爱完后还像猫一样取乐,又不是一个人,称为“猫们”,不是挺生动贴切的么?
李敖先生这人有时让人哭笑不得。他虽然言词刻薄,但在骨子里是一个明大义善良的人。你看他扭曲谩骂嘲笑的大都是有地位有名望的人,他并没有向弱者开刀过。他李敖的头脑清醒得很。
但艺术文化毕竟有自己的品位和尊严。鲁迅是中国现代文学最杰出的作家之一,把一个伟大作家的文学作品说成是狗屁不通,这不是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公开亵渎么?
李敖先生,这样的玩笑是太过头了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