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在这里的——漫足入内,冷澈但并不冰寒的感觉从足上传来,使她轻轻地颤栗了一下。是——梦吗?她以手躬起一把清水,任由它们自指间嘀哒嘀哒地落至水面。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很快地从她身边蔓延而去,荡漾着磷磷银波。池水的平静被打破了,开始动荡起来。慢慢地,摇动的水颜变深了,深得有如鲜血般红——
嘀哒嘀哒——水声仍在响动着,而整个水池,却俨然成了一个血池。她散开双手,那清澈的水珠如落般散落,像泪——
“丽的公主啊,高贵的修罗大人——”金石之音,自泉底传了上来,“血的负债者,灾孽之星啊——你看清楚,这个血池,就是你的罪,你的罪——”
“谁?”她的金眸眯了起来,“谁在附近?”
“灾厄之子,毁灭之神,你还没觉醒吗?你忘了吗,这个血池,就是你想要的世界,你忘了吗?丽的神,你的罪就在你的心底啊——”
“你是谁?”对方是敌是友她不清楚,只有静观其变了。
“我?”依然是有如金石般清脆坚定,“我是你罪的见证者,也是你的审判者,神啊,远离光之神吧,远离他,那么,你就不会再次觉醒了。远离他,也远离你心中的爱和恨吧——”
“你在说什么?”她皱起眉头,“你到底是谁?”
“丽的神啊,四颗圣灵珠快要出现在这个世上了,闇之神布下的结界很快将要破解,世界将会因为光与闇之争而再次陷入炼狱之中。神啊,你的怒火,将会摧毁三界,尽管如此,你还是选择光之神吗?”
“光之神,他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的,她抽出修罗剑,指向泉底,“有话就光明正大,开心见诚地出来说,躲在泉底算什么好汉?”
“我不是躲起来,是神你把我藏起来的。你把我藏得紧紧的,我都忘了我在哪里了,啊,我是在你心里吗?不,这不像是你的内心,那我到底在哪里呢……”那个声音渐渐小了起来,“我是在哪里,啊,我又是谁?对了,我是谁?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和谁在说话……”
“喂!”她不耐烦地叫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那声音变成了喃喃自语,“我只知道你是谁?可我为什么知道你是谁呢,我是谁,我为什么知道你是谁,为什么我知道你是谁却不知道我是谁呢,为什么知道你是谁的你反而问我我是谁……”
“好了,谁是谁都不重要啦。”被他弄得头晕,她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对了,要告诉神,小心另一个神,小心光的神——”声音游移了起来,“还有,要问神,到底把我藏到哪里了,神,你把我藏到哪里了——”
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人,神经病的吗?她的眉皱了再皱:“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还是快点离开吧,趁我的剑还没出鞘之前。”
“不对,我又记起一点东西了,要小心另一个小神,那个大家都差点忽略的小神——”那声音又在响起了,接着,他又很苦恼地说,“啊,可是,我还是想不起我是谁,我在哪里了——”
“我很想忍——”她的手放在剑鞘上,对自己说道,不,唉,对方没有杀意就不能随意让剑出鞘,这是师父的规定。可是——她还要听多少回那个低喃着我是谁的声音啊——
“现在,声音,变得浑浊了,有人在干扰我和神说话?谁,谁可以有这个力量,等等,这个力量是远古……”声音断断续续的,消失了——
也在此刻,她张开了眼睛。好奇怪的梦——她用手背往额上一擦,森森的都是汗水。奇怪,而且不可思议,像是梦,又像是现实——可是,要让她具体说上梦中的某个情节,她又说不上。只模模糊糊记得什么神,神,还有,那个喃喃的自问我是谁的声音——
“做噩梦了?”略带凉意的大手覆上了她的额,朗迪斯那双温和的银眸正担忧地瞅着她。
“不,”她摇摇头,坐了起来,“我只是做了一个怪梦。”
“怪梦?”他坐到她身旁,手里,依然拿着一卷厚厚的卷宗。
“唔——怪怪的,又说不上到底做了什么梦,只是彻头彻尾地古怪。”她顺手拿起一张毛毯,给他披上,“不说我了,你又忙到那么晚,要不是我醒来,你是不是也要工作到天亮?”
朗迪斯笑笑:“啊,我正准备休息。”
“是——吗——”她拖长音调,充满了怀疑,“你最近的工作量又增加了,魔界真的那么缺乏人才吗?要他们的皇储,一个人忙到连一个安稳的觉都不能睡?”
“抱歉,洛伊丝,不能陪你。”他俯身给了她一吻。
“好敷衍的吻。”她抄走他手里的卷宗,道,“这个放在我这里保管,你呀,今晚就给我好好休息!”
“可——”
“别说了,别说了,身为未婚的职责就是要照顾好未婚夫的身体,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去管那些国家大事,可是,我必须负责好你的身体。”她按下他,柔柔一笑,“睡吧,朗迪斯,我会看着你睡着才睡,别想要耍赖不睡了。”
朗迪斯笑了,拉下她,吻了吻,“别当我是孩子,我会照顾自己的身体的。”
她以鼻尖抵着他:“在我眼中,你比孩子还任呢。哪有人那么虐待自己的,好了,就当我怕一个人做噩梦,你陪着我睡,总行了吧?”
“陪睡这个词,会让我想入非非的。”他揽住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交织着风的耸动,雪纱帐拂动着,徐徐慢慢地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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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已经空白了一半,那种滋味——洛伊丝翻了一个身,唉,悔教夫婿觅封候——身在皇家,却无一般夫的长相伴,共枕眠。朗迪斯,他真是辛苦,可是,她再滚动了一下,她也很辛苦啊。口是心非地对他说你要努力工作,我会好好守家之类的,明明就非常想要他留下来陪自己的——
毕竟,她就是,任不起来。朗迪斯也是,父皇也是,他们都是把国家和人民看得比儿更重要的人吧。他们的心,在广阔的大地上,在高远的天空间,深远的海洋里,他们的目光,永远穿透身边的人,射向远方,他们的脚步,总不会停下来,哪怕是小小的一会儿。向前,向前,永不停歇地向前——咚咚咚,他们昂首阔步地在前面走着,而她,总是在后面跟得很狼狈的那个。因为,就算她跌倒,他们的脚步也不会为她而停下来,他们的胸襟里装着的第一位,永远是人民。甚至,连他们自己的位置也没有。多么可笑啊,那么广阔的心胸,却有时狭隘得忘了自己。也,忘了永远伴在身边的人——父皇说得对,王,是孤独的。因为站在高处,所以他们只能看到远处的风景,看不见在他们脚下正在深深地仰望着他们的人们。
高处不胜寒——她搂紧双臂,整个人缩成一团,她,一向是明白的。虽然明白,可还是有一种被抛下的感觉。无论她多么努力,有着多么骄人的战绩和卓越的政治手腕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她,依然感觉不到他们的目光投向她,尽管也有过短暂的一瞬,但那一瞬总是那么短暂,短暂得,她认为他们从不曾理会。
咳,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她摇摇头,父皇也好,朗迪斯也罢,这么想着的自己,其实是想找人来撒娇。仅此而已……可是,这张,本来有这么大的吗?她从来没发现呢,还有,这个寝宫,也似乎清净得很……唉,她快发霉了——在这样下去,她这个天界第一神将就会变成天界第一深闺怨——
“公主殿下,今天又是一个很好的天气呢。”琪莉走进寝宫,拉开了窗帘,“我们今天来干什么呢?嗯,不如就像昨天那样弹琴颂歌怎么样,还是你想下棋或者去后园走走,朗迪斯殿下说今晚他会早点回宫吃饭,殿下还说,近日见公主老是闷在宫中,今晚会带公主出去逛逛,公主啊,殿下对你真的很好。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皇族对他们的那么好的,公主可要好好珍惜了——”阳光从窗外投射过来,整个寝宫变得亮堂起来。
“我说,公主,你还在睡吗?虽然昨天殿下也在寝宫里过,可是他今早也是准时起去工作了呢,有那么勤快的夫婿公主应该感到很荣幸才对。公主,起来了——”“啊——”响彻整个玥宫的尖叫声,把所有侍和侍从都吓了一跳。从魔宫赶回来传递口喻的塔郎更是一个箭步冲向寝宫:“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琪莉手里拿着一张被子,呆呆地看向上那软软长长的枕头和黑的假发,然后,她看向塔郎,颤着声音说道:“公主她,不见了——”
塔郎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说道:“没有挣扎过的痕迹,也没有诡异的魔动留下来,咦——”他拿起假发里藏着的一封短信,展开看了后,道:“她不是不见了,她是溜出去玩了。”
“吓?公主她,溜出宫了?”
“没错。”塔郎收好短信,“我先回魔宫禀告殿下,你留在玥宫里,公主要是回来了,立即通知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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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空气啊,有多久我没呼吸到你了呢?啊,太久了,久到我都忘了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了,哟喝——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只见一个娇小的白衣少年举起双拳,高兴地跳了三圈,周遭都是些老实的魔族,见到那孩子如此怪异的兴奋样,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不怎么在意。毕竟皇土之下,什么样的人都有嘛。
原来魔族的人和普通神族居民没什么两样啊——洛伊丝口里嚼着魔豆糖,感觉糖豆在嘴里沸腾窜动的快感,麻麻的,好有趣。呵呵——忽然,她面前出现了一个黑影,像是要把她的阳光都吸走了似的,一个如塔般高壮的身子挡住了她的去路。鹿角牛耳,鱼唇鹰鼻,好怪异的组合。她嘴巴嚼着魔豆糖,叭兹叭兹,黑亮的双眼飘呀飘,就在大牛怪身上打转。唔,也有的魔族是这么畸形的啊——能长成这样也算是一种本事了,唔唔——忽而,她顿住了,只见那大牛怪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麻袋,而里面,传来细细碎碎的哭声。里面有人?——
“小鬼,别挡道!”不等她打量完,大牛怪开口了,那声音就像牛在低吼,粗厚又暗哑。
“哦——”洛伊丝稍稍侧了侧身子,让了一道缝。就不知道这个像小山一样的巨人,怎么过得去了——
“你找茬吗?”那大牛怪嗷嗷吼了起来,带起一阵强风。
“对,你怎么知道的。”她一伸手,大牛怪手里那个大麻袋就转到她手里了。连魔界三皇子的玉琅她都可以到,这个小小的鹿角怪人的猎物就更不在话下了。“我看看,里面是什么……”她解开绳索,一个小脑袋伸了出来,脏黑的小脸上被泪水弄得白。
“你怎么会在这麻袋里?”洛伊丝把小孩抱了出来,问道。
“哇哇——”那小孩一见光明,立即号啕大哭起来。
“他了阿卡兹家族奉献给神明的祭品,按理应该处死的,可是本大爷救了他——”大牛怪哼出一口浑浊的鼻息,“反正要死,倒不如喂饱本大爷的肚皮还好啦。”
“你是说,你要吃了他?!”一听洛伊丝那么说,那小孩子便哭得更大声了,“爸爸,妈妈,救我——”
“那当然,我最喜欢小孩肉了。”大牛怪抹抹溢出嘴边的口水,说道,“快把人交出来,谅在你看上去像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子的份上,本大爷不跟你计较,但打扰到本大爷进餐,本大爷会让你死的很难看的!”
“你为什么祭品?”洛伊丝不理他,望向小孩子。
小孩子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饿,可是,东西摆在神坛那里,又没人来吃,他们还要把它倒掉,我就拿了一个馒头——”
“只是一个馒头?”一个馒头就要人一条命,这个馒头是镶金还是镶银的?她看向四周,却见人来人往的,没有一人停下来为这小孩伸冤,或者说,他们根本就唯恐避之不及。世态炎凉啊——“嗯——”
“废话少说,你放不放人?!”大牛怪恼怒了,抽起大刀砍向她,随着刀锋落下,他露出嗜血的微笑,“哈,你还不死——”
“你在砍哪里?大牛怪!”手指很轻易地夹着那把巨型大刀,洛伊丝顺势把小孩子用力一送,把他送到人群别处。
“你你!嗷嗷嗷——”又是如风般的狂啸,真让人受不了——好难听的声音——
“我要你死!”他的大刀又再次落下。
“停手!”伴着一道清脆的声音,数支利箭穿过大牛怪的衣服,严严实实地把他扣在墙上,动弹不得。“这位,是先知大人的贵宾,岂容你放肆?!”
白的裙摆轻轻飘起,如锻的黑发扬起了优雅的弧度,正如他的主人那般,优雅娴静——的少?!洛伊丝顿了下来,准备抽出修罗剑的手转为负在身后。
“先知大人?”街道上的人一见那少,都停下脚步来。
“是先知大人的巫影舞。”
“影舞大人——”
“影舞大人——”
刚刚还像陌路人的魔族人,居然全都向这个少俯首跪地。究竟,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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