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沐云歌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楚元戟的人影。
也许是这两日太累了,昨晚她倒床便睡熟了,也未再对定王追究盘问。
醒来再细细想,楚元戟昨夜翻窗而入,说要来她这儿避一避……
男人是在躲谁?
沐云歌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玲珑那张精妆打扮的小脸,难不成……
她又摇摇头,定王特意将那狐媚精调去了辰光阁,不可能又避之不及!
此时楚元戟已经进宫去了,一切还是等他回来再问个究竟。
简单收拾后,沐云歌便带着天竺玉树去了誉王府。
昨日没得闲,她今日才特意来探望冷永宁。
在奴婢通传后,沐云歌便入了内寝,冷永宁正将吃饱睡熟的小郡主放回了摇篮里。
“云歌,你来了……”
冷永宁微微一笑,气色看起来不错。
沐云歌先探到摇篮边,瞧了瞧漂亮的小郡主,她的小脸蛋粉嫩得就要挤出水来,漂亮的丹凤眼,眼线极长,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小郡主肉乎乎的,真可爱……”
永宁公主打趣道:“你要真觉得可爱……就赶紧和定王生一个,这样每日都能对着肉乎乎的小人儿,看个没完没了。”
沐云歌尬笑两声,刻意转移了话题:“今日怎么不见六皇子?”
“元烨一大早就进宫了,去给太后娘娘和郁贵妃请安,应该要用过午膳才会回来。”
冷永宁突然握上她的手,眼神雀跃而紧张:“云歌,我……昨日把压在心底的那些话,全都对元烨坦白了,你猜猜……元烨怎么说?”
从她的眼神沐云歌不难猜出结果:“来看六皇子并没有生你的气。”
冷永宁连连点头,唇畔如花:“元烨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们现在又有了灵儿,一家人要好好过日子。”
听到这个消息,沐云歌也为她感到高兴。
她的柔荑反覆上冷永宁的手,欣喜宽慰:“六皇子能这样说,你就踏踏实实地好好和他过日子,别再胡思乱想了。”
冷永宁开心的模样,透着可爱的孩子气,连连点头。
晌午,沐云歌留在誉王府陪冷永宁一起用午饭。
为了不影响永宁公主月子里休息,她就先行告辞了。
沐云歌刚从内寝的游廊走出来,拐角处遇到誉王府的奴婢。
那婢女手里端呈着一套亵衣,正要朝内寝走去。
沐云歌倏地唤住了她:“誉王妃刚歇下了,你勿要进去吵扰她。”
可那婢女却犹豫不决:“是……程府的人将六皇子的衣物送还回来,特意吩咐一定要交给王妃。”
闻言,沐云歌杏眸微凛,上前细细端详了一番奴婢端呈的衣物。
亵衣亵裤用的都是上等的料子,确实与楚元烨的身份相符。
不过,程府派人送回六皇子的贴身衣服,还特意嘱咐要交给冷永宁,这分明就是有人别有用心。
永宁公主还在月子里,身子原本就虚弱,倘若再三天两日的怄气伤心,怕是真要伤了元气。
沐云歌想到这儿,从婢女手里接过这套衣服,低沉吩咐:“衣物本妃会亲手交给六皇子,这件事情不许你在誉王妃面前提起半个字,明白吗?”
那奴婢虽不知所以,但是从定王妃肃然的神色也能察觉到事态的紧张复杂。
她只是个小小婢女,自是不敢惹麻烦上身。
“是,奴婢明白了。”
沐云歌刚遣退那婢女,忽见一道雪袍划破角廊,楚元烨的身影就出现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
“定王妃在誉王府里指手画脚,未免不合时宜。
”
显然,刚才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楚元烨朝她走近,目光却是落在沐云歌手中的那套亵衣上,眉心微蹙。
沐云歌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看得出六皇子已经认出了她手里拿的,正是他的贴身衣物。
沐云歌将手中的衣物递到楚元烨面前,静静凝着他,神色极是认真:“这是程府特意让婢女呈递给永宁公主的衣物,倘若不是云歌指手画脚,这些衣物此刻已经进入内寝,呈在了永宁公主的面前。”
她平静地叙述了事实,也默默地观察着楚元烨的神色。
楚元烨英俊的脸颊有微微抽搐的痕迹,程府之举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衣物是本王的,不过本王并没有……向定王妃解释的必要!”
他似乎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衣物确实是他落在程府的,但并非是外人遐想的那样。
楚元烨原本想要说的是这个,但他又猛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对外人解释。
既然他不愿意解释,沐云歌也没想问。
她沉了沉眸,淡淡叙述:“永宁今日一整早都很开心,她告诉我……说昨日对六皇子坦白了秘密,六皇子不仅没有责备她,还说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云歌今日有冒昧之举,也是不希望永宁受伤,还请六皇子勿怪。”
沐云歌说罢,浅浅颔首,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其实,她总觉得有些看不清六皇子楚元烨。
初见楚元烨时,他温文儒雅,宠妻疼女,简直就是女人心中的完美男神。
可是当沐云歌发现六皇子与程湘水之间藕断丝连时,也看见了楚元烨不为人知的冷戾一面。
温文或冷戾?究竟哪个才是六皇子真实的性情?
沐云歌看不透,也不想猜测。
程府今日送到誉王府的亵衣亵裤,分明就是程湘水在向冷永宁发出示威。
依沐云歌看来,程湘水和楚元烨的事情,不会就此善了。
她只希望楚元烨能够兑现对永宁公主的承诺,好好过日子,别伤了永宁的心。
从誉王府回到定王府,沐云歌路上只字未言,心口有些堵得慌。
忽闻玉树指着定王府大门的方向:“王妃,那是宫里来的马车。”
沐云歌顺着望去,马车上特有的装饰和华丽帘布,确实是宫中之物。
宫里怎么突然来人了?
正在这时,定王府的管家探出了头,正好与沐云歌她们目光相撞,急急迎上前来。
“贵妃娘娘差了公公前来,接王妃进宫。”
沐云歌眸光流转,贵妃娘娘没有半点征兆就突然召她入宫觐见,实是不同寻常。
“敢问公公,贵妃娘娘突然召本妃入宫,所为何事?”
公公搭好了马凳,撩起车帘托起手臂,态度恭恭敬敬:“奴婢不敢多言,等定王妃进了宫,便知晓了。”
沐云歌搭了把公公的臂,上了马车,天竺玉树同行。
马车行驶得极快,莫过了两刻,便入了皇宫,直奔未央宫。
两扇红漆朱金宫门缓缓打开,郁贵妃端坐偏殿的沉香木雕宽椅上,面色阴沉。
丫鬟们被拦在玄关外,唯有沐云歌独自走了进去:“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向来稳重优雅的郁贵妃,美丽的五官露出少有的急迫:“免礼!本宫急着唤你进宫,是因为戟儿出事了……”
闻言,沐云歌亦是一惊:“王爷出了什么事?”
她的脑子里条件反射就想到了昨天晚上定王府潜入刺客的事情,不会……
郁贵妃神色凝重:“今日早朝之时,戟儿的坐骑不知何故发了疯似的闯入金鸾宝殿,不仅惊了圣驾,本宫现在担心,他恐怕还会因此而遭到他人诟陷。”
坐骑闯入金鸾宝殿,西晋的百年王朝,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今日陛下之盛怒,可想而知。倘若再被有心之人诟陷抹黑,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沐云歌心中惊叹,问题果然还是出在了马的身上。
但是,她昨晚也曾听杜随说过,若有人想用某种特殊声音控制中了蛊粉的动物,也必须是在一定范围内,方能有效。
今日楚元戟的坐骑失控闯进了金鸾宝殿,同样也意味着,控制马匹的人也在宫中。
换一句话说,昨夜擅闯定王府的刺客,与宫中之人脱不了干系。
沐云歌相信,她能想到的这些,楚元戟肯定也都想到了。
男人现在怀疑的对象究竟会是谁?
就在她暗自揣摩之间,郁贵妃焦灼地揉了揉太阳穴:“本宫听闻陛下一怒之下,将秋季围猎的事情交给了太子,说得好听是给太子将功补过的机会,说得难听……就是对戟儿起了戒心。”
郁贵妃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是保养得极好,乌发浓密,白肌胜雪,今日楚元戟突然出了这种事情,急得她瞬间显出老态。
可怜天下父母心!
沐云歌缓了缓,开口问:“贵妃娘娘传召臣妾入宫,是想让臣妾做什么?”
贵妃娘娘如此着急传她入宫,定是有事情需要她去办。
郁贵妃点头:“本宫要你去趟建章宫,打探看看戟儿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也只知道在早朝散后,楚元戟自作主张跪在建章宫外求见陛下,却是求而不得。
因为兹事敏感,太后和贵妃娘娘都不便出面,所以郁贵妃才会即刻派人召传沐云歌进宫。
以沐云歌的身份前去建章宫,新婚燕尔,担忧夫君也是常情,陛下总不至于为难一个晚辈。
“臣妾这就去一趟建章宫。”
沐云歌离开了未央宫,在宫人的指引下前往建章宫。
为了不落人把柄,公公送沐云歌到了路口,便不再往前。
沐云歌曾去过建章宫,她记得路怎么走,独自继续朝前。
她却未想到,还真是冤家路窄,迎面而来的熟悉面孔,正是太子妃沐如雪!
沐如雪今日是一脸春风得意,不难看来沐睿应该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帮太子化解了这次的危机。
“啧啧啧!这不是定王妃吗?听闻定王今日闯下大祸,正罚跪在建章宫外呢!”沐如雪气焰极是嚣张,拦下了沐云歌的去路:“姐姐现在急着赶过去也无济于事,陛下将秋季围猎的事情交给了太子,说明已经不再信任定王了。”
她的口吻,流露出幸灾乐祸的得意。
沐云歌雾瞳微眯,盯着对方的额头,故意惊讶:
“妹妹额头上的红印怎么还没消褪?看来是那天晚上磕头磕得太重,不过……妹妹竟然这么快就忘了疼!
”
她以牙还牙,同样幸灾乐祸的鄙夷之色!
“你……”沐如雪被她戳中痛处,气得捏紧拳头:“好!我就看姐姐还能再嚣张几日?定王今日惊了圣驾,指不定犯下的就是什么重罪,你就等着和他一起流放吧!”
她方才正好偷听到了皇后与太子的对话,知道他们绝不会放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给定王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至少也要逼陛下将其流放,终生不得返京。
沐如雪说完就愣了下,她好像在气头上把皇后娘娘和太子的计划透露出去了。
不过,祸是定王自己闯下的,把柄也是他自己落下的。
沐如雪心想,就算自己一不小心把话放出去了,定王也无回天之术。
闻言,沐云歌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冷嗤道:
“多谢妹妹提醒。”
她淡淡丢下这一句,便越过沐如雪,头也不回的离开。
建章宫殿,雕栏玉彻,富丽堂皇,青柱雕镂着祥龙,贴金镶玉,金光灿灿。
巍峨屹立的宫殿外,跪立着一道如青松般挺立的背影。
沐云歌不得不感慨,伴君如伴虎,不论是皇子还是朝臣,在陛下面前都得谨言慎行,活得小心翼翼。
美人迟暮,红粉枯骨。
最是无情帝王家!
沐云歌走到楚元戟身边,一言不发,也跪了下来。
男人连头也未侧,便知是她:“王妃来做什么?
”
沐云歌翻了记白眼,压低嗓音:“王爷明知马被人下了药,却执意要冒险。现在惹下大祸,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想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楚元戟唇角突然勾起淡淡弧度:“王妃这是在关心本王?”
沐云歌真不知他是哪来的自信?忍不住又白他一眼:“倘若不是贵妃娘娘急着传我入宫,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男人若真死在了建章宫,那她连和离的手续也省了,还能名正言顺的霸占定王府的豪宅,继承定王的遗产。
楚元戟面色无波无澜,淡淡应:“那你帮本王捎句话给母妃捎话,让她稍安无勿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本王心里皆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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