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绮绣一向性子优柔寡断,思考了整整大半日之后,他才想到了逃跑。
此刻,她正在自己的屋舍之中,慌慌张张的收拾着行礼,自己答应那莫姑姑的事情已经办到了,只希望她可以履行她的承诺,不再为难洛阳城郊的母亲和小弟才好。
她决定,今天夜间就以出宫探亲为由,带着母亲和小弟逃的远远儿的,一辈子再也不来洛阳城了。
其实绮绣自己,平日里也是非常喜欢殷殿下的,那殷殿下肉嘟嘟的,十分可爱,他才不过一岁多的年级,便已经学会了走路了,那股子聪明劲儿,多像自己家的小弟呀……
只可惜,自己一开始,便被那莫婆婆要挟住了。
“宫女绮绣何在!”未等绮绣离开房门,两名星夜兼程赶到洛阳,满脸肃杀之气的禁军甲士便闯了进来。
绮绣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瘫软在地,泪流满面,泣涕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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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消息的毛皇后,此刻心中也是悲痛不已,数日后,皇后的车驾也跟随前来抓捕绮绣的甲士,一路来到了许昌宫。压抑而阴沉的许昌行宫大殿内,神色惨然的皇帝曹叡,与神情疲倦的皇后毛氏并坐于案前。
被押解至此的绮绣早已吓的面无人色,她只是木然的跪倒在了阶下,竟连行礼也忘了。
“绮绣,本宫问你,殷殿下是如何落水的,你快如实招来。”
毛皇后一向觉得这绮绣心地善良,因此这才安排她前去照顾曹殷,可是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这都是奴婢一人的疏忽,与他人无关……”绮绣此刻明白,她若是将那莫姑姑招了出来,母亲与小弟必定性命不保,因此她已下定决心,一人揽下罪责,以图保家人周全。
“绮绣,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若是有什么苦衷,只管告诉本宫,陛下和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够了!”
未等毛皇后说完,怒气攻心的曹叡早已额上青筋暴起,怒到极点的他此刻一盘问主谋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皇后要为这恶奴做主,谁人又肯为我的殷儿做主!她既已认罪,那就不必再多费口舌了!来人,将恶奴绮绣,与殷儿宫中所有奴仆,一并绞杀,以慰朕的殷儿在天之灵!”
“陛下……”毛皇后有些懵了,她眼中的夫君曹叡,虽然做皇帝后专断冷酷了些,但多年以来,他一向都是明断是非的,怎么如今却变得如此残忍霸道,十几名奴仆,说杀就杀,那好歹也是十几条人命呀。
“不要再说了!”曹叡冷冷说道:“朕知道,殷儿他不是皇后的亲子,因此皇后一向不是真心喜欢他,可是朕没想到,你居然还想要包庇这些恶奴,你太令朕失望了!”
毛皇后听了这话,才突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在疑心自己谋害了皇子,她一时只觉有万般委屈,想对皇帝解释,可是曹叡却丝毫不顾,拂袖转身,便果决的离去了。
毛皇后望着夫君冷漠的背影,不觉潸然泪下。
曹叡疾步走出了行宫大殿,来到阙楼之上,望着远处的的宫殿阁楼,恍惚间他又想起了中秋佳节之际,洛阳宫城之内,他怀抱爱子,举首望月之景,一时只觉物是人非,伤感之至,竟伏在阑干之上恸哭起来。
究竟是谁呢?是郭太后吗,难道这郭女王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不够,还要害死自己的儿女吗?
还是说是皇后害死了殷儿?可皇后一向知书达理,性格温和,怎么会真的下此毒手呢?
“是谁!”
伤心到极点的曹叡此刻无助的大喊着,那悲戚的回音,悠悠的飘荡在冷寂的行宫内外,但这并不能让他死去的爱子复活。
“陛下,殷儿他……已经不在了,还请您节哀顺变……”郭夫人见到曹叡一人凭栏哭泣,也不禁悲从中来,那孩子虽然也不是自己亲子,但她与毛皇后二人都知道,这些年陛下子嗣容易夭折,所以向来对那孩子关爱有加,可是没想到……
“夫人……你退下吧……”曹叡仍是伤心难抑,并未转身,他一边哭泣一边说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万望陛下节哀,保重龙体……”郭夫人担心的望了一眼曹叡,欠身行礼说道:“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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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欲绝的皇帝,已经两个月不理朝政了。
所幸这两个月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但看着皇帝长大、曾经悉心教导过皇帝的高堂隆,还是忧心不已。
转眼已经到了初秋时节,七月流火,天气也渐渐转凉了。
也许是天气的转凉,让伤心烦躁的天子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今日的曹叡,终于决定在许昌行宫召见群臣,处理近日的政务了。
行宫之内,散骑常侍高堂隆、曹肇、卞兰,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以及武卫将军曹爽等人,正朝着刚刚登殿的皇帝行着礼。
自从司徒王朗逝世以后,司徒之位一直空缺着。本朝,司徒一职乃是显贵无比的高位,但却不怎么掌握实权,一般由那些功勋卓著、但心智体力都有所衰退的老臣担任,以便在无上恩宠中安度晚年。
高堂隆心知,卫尉董昭多年以来为先帝、为陛下出谋划策,功劳卓著,但近年来逐渐衰老,因此正是担任司徒的最佳人选。
今日的曹叡虽然勉强愿意来议政,但却并不是因为他已然想通了所有事情。高堂隆的提议,他想都没有想便答应了。
处理完几件杂事之后,曹叡依旧面色枯槁如木,他声音沙哑的说道:
“朕昨夜又梦见了淑儿和殷儿了。”
群臣闻言,心中也都有些伤感,曹叡继续说道:
“朕梦见,淑儿和殷儿对朕说,他们不想再洛阳待了,他们想住在许昌的大房子里。朕决定,在许昌行宫附近,为淑儿和殷儿盖两座宫殿,一座就叫景福殿,另一座,就叫承光殿。”
群臣明白,皇帝陛下好不容易才愿意上朝议政,况且皇帝心中伤痛未消,就算加盖宫殿再怎么劳民伤财,此时也不能批陛下的逆鳞。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同意了皇帝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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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城国。
已然在任城王曹楷的府中静候了数月的夏侯玄、李惠姑夫妇,终于等到了王嫔临盆的日子。由于此事极为机密,曹据没敢让府上的接生婆来为王嫔接生,惠姑自告奋勇,决定亲自为王嫔接生。
与此同时,曹楷的王妃也已怀孕九月有余,碰巧的是,任城王妃今日也要临盆了。这让本就为王嫔之事操心的曹楷更加紧张了。但如此一来,曹楷倒也便于隐藏王嫔的行踪,对外,曹楷只称今日王妃产子,以便隐藏机密。
他还与夏侯玄商议过,王嫔一生下孩子,便对外宣称任城王妃诞下双生子,并以为其中一子调养治病为由,秘密送王贵嫔与皇子去任城县外曹楷的别苑。
夏侯玄与任城王曹楷二人,此刻心情极为紧张,都在王嫔临产的房外守候着。而惠姑则在房内为王嫔与任城王妃二人同时接生。
屋内王嫔与任城王妃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声音,这让夏侯玄与曹楷二人甚是揪心,此刻他们二人只是紧紧攥着拳头,相对无言。
片刻之后,惠姑推开了雕花木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与此同时,一声嘹亮的哭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惠姑的脸色略显苍白,她一边擦了擦汗,一边对夏侯玄与曹楷说道:
“王贵嫔与任城王妃都生了,是两位小公子!”
“太好了!”
夏侯玄与曹楷二人闻言,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夏侯玄见惠姑有些疲累,连忙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惠姑的肩头上。
曹楷听闻自己的王妃也成功的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更是喜不自胜。他一边激动的挥舞着手,一边笑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握着夏侯玄的手,喜悦而真诚的说道:
“泰初,你放心,从此以后,芳儿就是孤的亲生儿子,孤一定代陛下好生抚养芳儿!”
夏侯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他转头轻声问惠姑道:
“王嫔与任城王妃如何了?”
惠姑微微皱眉,闭上了眼睛,她忍住了伤心,这才回答夏侯玄道:
“王嫔小产,在生下芳儿后,说了两句话,便气绝身亡了。临终之前,她交待说,让我们一定一定,照顾好芳儿......”
夏侯玄与曹楷闻言,心中都不禁一沉。夏侯玄
曹楷心中紧张,料想李惠姑已然处理好了产房,顾不得君臣之礼,便冲进房去照看王妃了,看到王妃无恙之后,曹楷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他轻轻坐在王妃的床边,抓着王妃的手,看着自己的孩儿,喃喃说道:
“我们的孩儿,便叫询儿吧......”
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极度疲累的她很快便睡着了。曹楷又紧张了起来,急忙问了惠姑,得知妻子只是睡着了以后,再次松了口气。他抱着自己的孩子,笑着说道:
“询儿,询儿,从今以后芳儿就是你的兄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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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深秋九月,皇帝的车驾到了许昌南郊的摩陂,而景福、承光二殿,也开始建造起来了。
与此同时,在青州暂领各军都督的田豫,向许昌发来了东海之上的紧急军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