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未时时分,夏侯徽就离宫去了。卞太后独自坐在榻上,显得有几分孤寂。
“启禀太后。”一名侍女进殿上前禀告:“仇昭仪娘娘来探望您了,正在殿外等候呢。”
“哦,是这孩子来啦,快让她进来吧,哈哈哈……”卞太后脸上霎时布满了慈祥的皱纹,仇昭仪平日里闲来无事,就会到永寿宫来,陪着太后聊天儿解闷,尽量哄着太后开心,因此卞太后倒也是十分喜爱这个儿媳妇。
“嫔妾拜见母后,恭祝母后万寿金安。”仇昭仪虽然平日里与其它妃嫔勾心斗角,但人前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太后也不怎么了解仇昭仪,只是觉得这个孩子孝顺可亲。此刻她正屈膝行礼,向太后道了一个万福。
“起来吧,哈哈,赐座。”太后和蔼的笑道。
“多谢母后。”仇昭仪脸上堆满了笑容:“嫔妾近日听说啊,德阳乡公主的女儿,已经与司马家的大公子喜结连理了,母后的外孙女总算是嫁了个好人家,嫔妾也为母后觉着高兴呢。”
“嗯,对呀,哈哈哈……”卞太后听仇昭仪提起了德阳乡公主,才想起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这个自己最喜爱的义女了:“玦儿这孩子,又跟着昌陵乡侯去荆州了吧,也是苦了这孩子,常年来回奔波,也怪累的,下次等她回来,可要叫她到永寿宫,好好的住上一段日子了。也不知道她在襄阳,过得怎么样……”
“唉……”仇昭仪故意叹了口气,更是撒了几滴眼泪出来。
“怎么啦,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呀。”卞太后一见仇昭仪这个样子,不明所以。
“说来也让人伤心,只怕告诉了太后,只会平白惹得您伤心,可若是不告诉您,只怕德阳乡公主又要成天儿的掉泪了,唉……”
“玦儿……缺儿她又怎么啦,为什么会掉眼泪呢,她到底怎么啦……”卞太后一听这话,一下子焦急起来。
“母后是否还记得,昌陵乡侯身边,有一位叫壁寒的女子?”
“壁寒……壁寒……”老人思索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的说道:“当然记得呀,就是那个当年与玦儿一并嫁入夏侯家的孩子嘛。”
“母后真是好记性。可不就是她么,听说当年这个狐媚子,就差点毁了乡公主与昌陵乡侯的姻缘,这些年她做侧室,倒也算没怎么兴风作浪,这就罢了,可最近听说啊,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昌陵乡侯冷落了乡公主,依嫔妾看,这女子就是个祸害。”
“竟有此事!咳……咳咳咳……”卞太后一着急,开始咳个不停:“咳咳咳……”
“母后息怒,千万要保重贵体呀。”仇昭仪一边拍抚着太后,一边添油加醋的说道:“其实嫔妾觉得,此事也不难解决,此次昌陵乡侯携乡公主前去荆州,正巧那贱人还没有来得及跟过去,母后只消趁着她还没有离开夏侯府,派人赐她一条白绫,或是一杯鸩酒,不就没事儿了吗?”
“哦……嗯……可是如此做,会不会……太过分了……”卞太后毕竟不是狠辣之人,一时倒是犹豫不决。
“母后,您还在犹豫什么,陛下日理万机,又与昌陵乡侯情同手足,只怕难为缺妹做主,这件事您要是不出头,只怕缺妹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个笑脸儿了……呜……呜呜……我那可怜的妹妹呀……”
卞太后听了这话,悲怒交加,似是下定了决心:“那,差何人去,比较合适呢……”
“听说那夏侯少主武艺不凡,嫔妾觉得,不能派遣普通的侍宦侍女,听说‘武卫营’中,有位百人将,名叫王翌,嫔妾觉得让他前去,最为合适了……”
不多时,永寿宫又变得寂静非常,一片清冷。
昌陵乡侯府中,壁寒正在为两个孩子准备早食,夏侯玄还要去太学院,所以壁寒一大早就起来开始收拾了。
“娘亲,你做的糕点真好吃。”小姑娘口中塞满了酪酥,含糊不清的说道。
“没错儿,寒姨你做的酪酥,比麻姑做的还要好吃呢。”夏侯玄也是大口大口吃的很香。
“快点吃吧,玄儿吃完还得去太学院呢。”壁寒欣慰的笑了笑,孩子们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她也会感到很开心。此刻的夏侯府中,虽然人很少,但却充满了快乐幸福的气息。
突然就在这时,屋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一阵嘈杂。
“少主,寒夫人,不好了!”一名家丁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喊道:“不好了,方才外面来了百十个禁军‘武卫营’的人,还指名要将寒夫人带走,顾……顾管事感觉不太对劲,不让他们进来,可是……可是哪知道拦都拦不住,这会子估计已经闯进府来了!”
夏侯玄听了这话,也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既然连‘武卫营’都来了,只怕事情不会简单,他皱了皱眉,起身吩咐那家丁道:“你去告诉顾叔,让他先不要强行阻拦,我这就去看看。”
“是!”那家丁急急忙忙就冲了出去。
“寒姨,你在这里看好小妹,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玄儿……万事小心。”
夏侯玄回身暖暖的笑了笑,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府中的二百名玄甲卫,十人以上的调度向来只听从家主夏侯尚的命令,因此此刻只有五十名府兵在管家顾霆的率领下,正在尽力阻拦那百十余名禁军,可是那些禁军来势汹汹,更是不多做解释,只一味的横冲直撞。
“何人敢来我夏侯府闹事!”夏侯玄见状,大声呼喝了一声,喧闹嘈杂的禁军才算稍微收敛了一点。
“想必这位便是夏侯少主吧,多有得罪!”王翌按刀作揖。
“看诸位的服色,当是宫中‘武卫营’的人吧,既然身为禁军,难道你们的统领没有说过,不能私闯官邸的吗!?”夏侯玄手触刀柄,义正言辞的用寒冷语气反问着,这百十余人在‘武卫营’中,平日里仗着百人将王翌有人脉,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听了夏侯玄的话,他们似乎才反应过来夏侯家的权势,不过后悔似乎为时已晚,所幸他们是奉了太后口谕,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用担太大的责任。
“末将是奉太后口谕,前来赐罪妾壁寒,白绫鸩酒。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夏侯公子多多见谅。”只见王翌一挥手,一名兵士便端来一只木盘,盘中放置着一条白绫,还有一只青瓷酒壶。
夏侯玄听了这话,眼见此景,不禁额上青筋暴起,握紧了拳头。
“大胆,看你服色不过一小小禁军百人将,竟然也有脸在我夏侯府自称末将!还有,你口口声声说奉太后口谕,可现下一无明旨,二无罪证,竟然也想私自带走我府中女眷,难道你真当我夏侯府无人了么!”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奉命行事,无意冒犯将门虎威,还请夏侯公子恕罪。”王翌原本以为这夏侯少主不过纨绔而已,还企图吓唬吓唬对方,可是没想到夏侯玄竟是个狠角色,因此王翌的语气立马谦恭了不少。
“那还不快滚!”夏侯玄虽然看起来俊秀儒雅,但气势上却是不怒自威,天然带着那种将门之风,一旦发怒便让人感觉心生畏惧。
王翌虽然心里开始犯怵,但一来有司马懿的重赏相诱,二来他是奉了太后的口谕,所以并没有就这样被夏侯玄喝退。
就在局势僵持不下之际,清晨出府去买食材的麻姑正提着一只菜篮朝后园走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麻姑被吓了一跳,还没有等她开口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就被王翌拿刀挟持了。而她采买的新鲜果蔬也滚落了一地。
王翌心中狂喜不止,从这夏侯少主拼死护着那罪妾来看,夏侯玄必定是个护家之人,而自己方才挟持的老太婆,一看便知是府中老人,用她来威胁夏侯玄,必定奏效。
“卑职这是奉命行事,不想和夏侯公子在这里耍嘴皮子,公子若是还不叫那罪妾出来,休怪我不客气!”王翌得意洋洋的威胁道。
“麻姑……”夏侯玄见对方如此作为,一时也没了对策,心中焦急万分,如果要他对麻姑不管不顾,那怎么可能,可是……
“少主,你不用管我这个糟老太婆了!”麻姑一脸坚毅的喊道:“这几十年来,承蒙夏侯家的关照,将我一个下仆看做家人一般对待,老身知足了……我不能再拖累了夏侯家……”言罢,麻姑竟是主动将脖颈朝着那禁军手中的刀刃抹去!
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吓的王翌与一旁的禁军急忙躲闪。
“麻姑不要!”夏侯玄‘噌’的一声抽出宝刀,向前冲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夏侯玄此刻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不再管眼前之人是何身份,只顾持刀冲上前去。
霎时两名禁军便被夏侯玄砍伤,跌倒在地,王翌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场景,吓的瘫倒在了地上,大喊‘饶命’,夏侯玄红了双眼,持着沾染血迹的‘素质’向王翌逼去!
“玄儿快住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一声呼唤,让夏侯玄停了下来。
众人回头,看到了一位长相秀美,手持长剑,身着青蓝色襦裙的中年夫人,正缓缓走了过来。
“快……拿下罪妾壁寒……快……”王翌看到来人,颤抖着向手下禁军发令,可是几名士兵看到气势汹汹的夏侯玄,以及手持棍棒的夏侯府家丁,都有些犹豫不决。
“玄儿,千万不要动手,你要记着,今日,夏侯府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中,倘若因为杀了此人而使夏侯家万劫不复,那你便成了夏侯家的罪人……”壁寒说着,已然泪流满面:“千万不要因为我……再连累了府中其他人,更不要拖累了夏侯家……玄儿,请告诉你父亲,寒儿此生能够得到他的爱,真的很开心,这些年做他的妾室,也从未后悔过……让他记住,寒儿下辈子,一定要做要做他唯一的妻……玄儿,照顾好你的小妹,不要有一天让她也受了人的欺侮……”
霎那间,壁寒以长剑刎颈,鲜血染红了她那一身蓝色的襦裙,也染红了她凄美的、带着泪痕的笑容,‘叮当’一声,长剑坠地,壁寒宛如一只枯蝶,凄然倒地……
“寒姨……不要!”夏侯玄扔掉宝刀,扑在了血泊之中,泣不成声:“是玄儿没用……没能……保护好您……”
“娘亲……”此时,夏侯羽从房中跑了出来,先前在后院玩耍的她,此刻才察觉了前院的异常,只可惜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夏侯羽就这样抱着壁寒的尸体嚎啕大哭了起来。
“给我打!”
再也忍无可忍的顾霆见状大怒,大吼一声,带着众家兵狠狠的殴打着王翌和几名禁军的领头什长,王翌等人连滚带爬,忙不迭的逃出了夏侯府。
司马府中,家主司马懿满意的听着王翌派来的通讯之人所说的情况。
“很好。”司马懿满意的笑了笑,如此一来,必定能够离间夏侯尚与皇室的关系,至少,可以让夏侯尚从此无心政事,司马懿弯下腰,拍了拍那匍匐在地的信使的肩膀,继而说道:“回去告诉王翌,他做的非常好,我会为他打点,升他为禁军‘武卫营’的军假司马。”【注1:曹魏军制,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二什一队,二队一屯,五屯一曲,五曲一部,五部一营,二营一军。长官分别为,伍长,什长,队率(队正),屯长,军侯,军司马(副手军假司马),都尉或校尉,校尉或将军。】
“多谢大人!”那信使虔诚的朝着司马懿匍匐着,就宛如一条忠心不二的狗一般。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