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在第一封信中所写,乃是有关郑宋之战的结局。
汜水关决战被红鸾轻描淡写的几笔勾勒,交代了最后的结局。
宋之问大军压境,宋军更是拿出了深渊黑火这等攻城杀器,一时间势如破竹,顺利攻破汜水关。
大火烧得炽烈,汜水关守军死伤惨重。
小先生陈守仁为了不让那些装着深渊黑火的罐子被抛射投入汜水关,被宋之问打成重伤,生擒于宋军。
可就在宋军争相杀进汜水关,顶着伤亡冲破汜水关瓮城,与汜水关守军展开巷战,两军人马杀到白热化时,变故突起。
黑压压的援军从汜水关两翼掩杀过来,截断了宋军攻城阵型,使得宋军已经杀入汜水关的人马和尚且滞留在汜水关外的人马前后不济,首尾不顾。
宋军前军与部分中军已经冲进汜水关,后军上万人马还在汜水对岸,中军近三万人马被驰援军队左右冲杀,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竟被杀得死伤大半,近乎全灭。
宋军老将路云山战死,中军全面溃败,其余人马尽数被俘。
宋军督军按察使张宴眼见汜水关外中军近乎全灭,认为大势已去,害怕汜水关援军渡过汜水赶尽杀绝,直接引兵撤退。
那时,汜水关已经被宋之问拿下。
汜水关守将徐贯东战死。
可守关将士誓死不降,宋之问无可奈何,只好率军登上汜水关破败的城头,将那些宁死不从的守关将士弃之不顾。
汜水关已经被团团包围。
援军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郑国太子刘羡冰。
宋之问看到刘羡冰的刹那,这才恍然。原来因为传闻中被淬毒匕首刺中,命在旦夕的郑国太子,并没有情报中所说的那么凄惨。
宋军斥候传来的,是假情报。
宋之问孤注一掷,终于攻破汜水关。可他麾下所统帅的将士,已不过两万。
反观刘羡冰,倾举国之力,驰援汜水关的人马足有七万。
这一战的结局,已经注定。
宋之问投降。
刘羡冰责令宋军卸甲弃兵,十日之内,宋军人马必须全部离开郑国国境,否则格杀勿论。
陈守仁赢了。
宋之问带着宋军的败者之师回到宋国,宋王君子启震怒,褫夺宋之问所有功名,免为庶民,逐出朝堂。
这位名满庙堂江湖的儒剑卸去一身荣光离开睢阳城时,已经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睢阳城满城百姓怒骂宋之问为何还有脸回来,为什么没有以死谢罪,有何颜面面对那些死在郑国的六万儿郎。
起初是扔烂菜叶子,丢臭鸡蛋。
后来是砸石头,群情激奋的睢阳城百姓动手殴打这位沉默的青年。
直到有人在人群里拔剑,一剑捅进宋之问的胸口。
可宋之问只是沉默,反手将那把捅在他胸口的长剑拔了出来,扔在地上。
血流了一地。
激愤的人群被宋之问如此手段吓得脸色发白,再不敢有所动作,骂骂咧咧地远离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那封信的最后,红鸾写道:
“郑宋之战落幕月余,宋之问与陈守仁双双突破四境,登临五境。”
“宋之问在登临五境之后,下落不明。”
“有人说看见他一人仗剑,向北而去。”
“至于踪迹,却是不知。”
第二封信,乃是有关大周与燕国的渑池之会。
唐士奇死了。
大周相国,在渑池遇刺身亡,镇西将军孤城护卫不周,周王一怒之下,将孤城贬谪边关,去镇守边境长城。
渑池之会无疾而终。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唐士奇的死,正是燕国所为。
红鸾在信里写道:
“周王借刀杀人,唐士奇一死,大周朝堂,再无人能阻挡他发动战争。”
年关之前,北境风云再起,天下大势,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国战再无避免的可能。
余下几封信,分别提到了郑国局势和晋卫之变。
郑国经历国内战争和汜水关一战,已经元气大伤。太子刘羡冰加冕称王,可国内局势已经不容乐观,近三分之一的国土里,各镇藩王要求自治,不受郑都管辖。
新王刘羡冰震怒不已,可战争之后,他已经无力平叛,只能眼睁睁看着藩镇割据,国内流寇四起,遍处哀鸿。
今年的隆冬,依旧冷得让人心底发寒。
数不尽的北境百姓被活活冻死在这渗骨的严寒里。
而在东方,与燕国隔着一座天堑独山的晋国,突然发动战争,褫夺两国边境重关秋风。
秋风关位列北境四关之一,乃是晋卫两国界限,一直以来,都在卫国手中把持。可晋国毫无征兆地发动战争,打了卫国一个措手不及,致使秋风关沦陷,成为晋国边城,其后果可想而知。
晋国以秋风关一战正式宣布,加入国战序列。
红鸾在信中如此写道:
“秋风关一战疑窦丛生,根据我们的情报,秋风关内部并没有叛军。可晋国竟然能在三天之内发动闪电战,并且夺取秋风关的控制权,其摧枯拉朽之势,令人毛骨悚然。”
“我怀疑,有异族介入这场纷争。”
白泽看完所有信件,长舒一口气。
他将信件放回书桌上,这才发现,小蛮早就站在了房门前,看着白泽。
“等了公子许久,公子还不出来,我就找过来了。”那娇俏少女温声道。
“你是故意将书信放在这里,让我看的吧。”白泽语气笃定,看着小蛮湖水一般宁静的眼眸,说道。
“没错。”小蛮说道,“我以为这些,是公子应该知晓的。”
“小蛮,你和樊素,还有红鸾,都是血影楼的人吧。”
“嗯。”那少女笑道,“红鸾是血影楼堂主。”
“叶秋呢?”白泽问他。
“公子心里难道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白泽从棋子里祭出那枚令牌。
令牌是叶秋离开北境时给他的,上面镌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影字。
“他是血影楼楼主。”
“是。”
“这枚令牌?”
“是血影令。”小蛮温声说,“持令者,如楼主亲临。”
白泽轻轻抽了口气,看着那血影楼的少女,“如此重要的东西,叶秋为何会把它交给我?”
“楼主说,他把胜算赌在公子身上。”
“什么胜算?”
“北境的胜算。”
两人的交谈吵醒了青鳞,小家伙从被窝里一拱一拱的,坐了起来,伸出小胖手,使劲揉了揉眼睛,看见白泽的刹那,顿时来了精神,“白泽!”
说着,跳下床铺,噔噔噔朝着白泽跑去。
小蛮在青鳞跑来之前,踮起脚尖,在白泽耳边轻语:“公子,我在你身边,绝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可同时,我也不像楼主交待的那样,只是给你暖床。”
青鳞拱进白泽怀里。
小蛮笑眯眯地对小家伙说:“小姐,公子说要带我们一起去东头的竹林里挖冬笋,回来煲汤喝,要去吗?”
“要去,要去!”青鳞高兴极了,腻歪地搂着白泽的脖子,吧唧一下,在那少年脸上亲了一口,“白泽好久没有带我一起玩啦,鳞儿很开心呢!”
几人说说笑笑,收拾好东西,踩着一地的积雪,径直往东头的青竹林走去。
到了地方,小蛮使了个法子,将竹林里的积雪吹得四处飞散,露出一大片没有积雪的地面来,放下背篓,拎着锄头就开始寻找冬笋。
青鳞还是第一次挖冬笋,对新鲜事物总是好奇,到处翻刨,泥土都甩到了脑袋上,费了半天劲,还是没能找到一棵冬笋。
白泽莞尔,招呼青鳞跟着他走,绕了几圈,选定一个地方,告诉青鳞往那里挖。
青鳞吭哧吭哧刨了一会,果然撅出一棵冬笋。
“哇,白泽你好厉害!”小家伙高兴的不得了,手舞足蹈的,举着手里的冬笋,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知道冬笋在这里面的?”
“想学?”白泽卖了个关子。
“嗯嗯!”小脑袋点得飞起。
“我教你啊。”白泽笑道。
这一大一小在竹林间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找,一个负责挖,不一会儿,已经挖出许多冬笋。
可到底是小孩子,耐不住性子,凡事新鲜感一过去,就觉得没劲。
白泽莞尔,交待青鳞去把挖出来的冬笋装进背篓里,给她找点事儿干,然后拎着锄头,开始亲自动手。
小蛮看着竹林里的那道身影,挖冬笋的动作很熟练,好像经常干过这活计一般。
可不知为何,总感觉他身上,有一层让人看不透的怅惘。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因为当初教他挖冬笋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两年了。
两年以来,杳无音信。
白泽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每当大雪的时候,他都无比想念那人。
想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想尽办法给他庆生。
若是在城镇里,他就会买来烧鸡烤鹅,配上小酒,吃饱喝足美美地睡上一觉,别提有多舒服了。
若是在深山老林,他就会亲自去打猎,烤肉给白泽吃。
有时候也会偶尔失手,搞得只好去挖冬笋。
“我呸,老头子,这是什么玩意,这么难吃!”
“你小子,有吃的都不赖了,总比啃树皮强吧?”
以前白泽很嫌弃这玩意儿,觉得这根本不是人吃的。
可事到如今,他居然怀念当年的味道。
果然,最是无情岁月愁
时间,总能改变许多东西。
从讨厌,到怀念。
雪,还在下。
纷纷扬扬。
十年之约,还有八年。
少年在心里默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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