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将曹琳送回客栈,叮嘱了一句,随后匆匆赶往安阳王府。
昨日蔡茂承诺,今日会遣官员前来点货,他作为老板,必须得亲自盯着才行。
当宋澈赶到王府时,两位身穿绿色官服的度支下官,已着手开始清点货物。
韩王妃带着小郡主与林玥,以及七八个家仆也在一旁帮忙。
“宋某将货物囤积于此,本已扰了王府清净,怎还敢劳烦王妃与郡主。”宋澈欲上前制止。
韩香却笑道:“先前行商时,宋先生便说过,多运动才能身体健康,我们母子终日待在王府内,睡了吃吃了睡,好不容易找些活儿干,先生就莫要客气了。”
宋澈也不好再多说,加入清点货物行列。
“瞧瞧这些江南来的料子,翻遍洛阳都找不出比它更好的。”韩香抚摸着丝绸,毫不掩饰夸赞。
宋澈笑道:“咱们做生意的,向来是添多不减料,待这批货清点出来剩下的,全都送给王妃。”
韩香开心得合不拢嘴,“那我就却之不恭咯。”
“你这笔生意做下来,怕是能捞不少油水吧?”林玥斜了一眼宋澈。
这些舞刀弄剑的粗人,说话就是不中听!什么叫做捞?分明是光明正大的捞!
宋澈不太想外露钱财,淡淡一句:“小本经营,不赚钱的。”
林玥又道:“跟皇家做生意还小本经营,你谦虚得未免太过了些。”
“呃,那个张大人啊,你点了几匹布了?可有发现掉色瑕疵?”
根本不可能理她!
“目前已点十车了,都挺好,都挺好……”
度支司遣来的两个员外郎,一个姓张,一个姓郑,许是王妃在一旁帮忙的缘故,二人只顾低头点货,万万不敢抬头瞥一眼。
林玥不被理会,轻哼了声,转头问韩香:“夫人,您觉得这一院子货,能值多少贯钱?”
韩香摇摇头,“我又不是生意人,哪里懂得估值。”
“禀王妃!”张员外即刻靠了过来,翻了翻册子如实告知:“这批货总共三十万匹精品丝绸,五十斛精品珍珠,总价……一百二十万贯。”
郑员外也赶忙凑过来行礼,补充了一句:“因是皇商,不收赋税,是整整的一百二十万贯。”
宋澈心里大骂,踏马拉个巴子,两个阿谀献媚的扑街仔,给我老底儿交代得明明白白……
“一百二十万贯!”
整个院子里怕是只有那不知事的小郡主没露出震惊模样。
林玥从头到尾打量着宋澈,目光有了本质的变化,轻叹:“你怎敢这么有钱……”
就连王妃也感慨:“想想我家王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万余贯,宋先生这一批货,能抵得上我家一百二十年的收入了。”
有家仆掰着手指,望着天空:“我一个月五百文工钱,一年六贯钱,十年六十贯,这一百二十万贯……”
他苦着一张脸,望着王妃都快哭了:“夫人,照这么算,小的要给您当二十万年的奴才才赚得到这么多!”
这……的确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宋澈笑着拍了拍家仆的肩膀,“小哥儿,你该这么想,你与我的钱凑一块儿,咱俩便是苏州首富啦!”
家仆苦笑道:“承蒙宋大官人不嫌,您这么有钱,还管我叫小哥儿,我心情突然好一些了。”
“呃,呵呵,呵呵……我看咱们还是点货吧。”
……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天黑前将货物点清,珍珠五十斛无差,丝绸共三十万零三十三匹,多出来的零头宋澈都赠给了韩王妃。
员外郎在一式两份的契书上盖下官章,宋澈落款摁下手印儿,各执一份作为凭证。
“昨日蔡大人也与宋老板说过,待岁币入库后,度支司便会将契书送往户部,最多两三日核准,宋老板便可凭您手中的契书到进奏院取飞钱便票了。”
“冒昧再问二位大人,这批岁币入库后,何时才会运去西羌?”宋澈问道。
员外郎相继摇头,“咱们只是下办差事的小官,朝堂之事没资格知晓,不过就目前而言,度支司还未曾接到转运西羌的确切消息。”
没有确切消息,便说明此事还在洽谈。
第戎都快攻破关隘了,朝廷究竟还在犹豫什么?
“宋先生,这天都黑了,不妨留下来吃顿便饭吧,我叫林妹为你表演剑舞,可赏心悦目了。”韩香盛情相邀。
小郡主也扯着宋澈衣袖,奶声奶气:“宋叔叔,别人做的果汁儿,没您做的好喝,檀儿想喝您做的果汁儿。”
既然如此,宋澈再拒绝也不合礼数,“那宋某便却之不恭——”
“夫人!夫人不好啦!”
不等宋澈话音落下,一名家丁急匆匆跑来:
“王府外来了一队官差,带着镣铐铁索,说是……说是要来逮捕一个叫做陈仁才的人!”
“荒唐!”
韩香呵道:“王府上哪儿有姓陈之人,这帮洛阳府的官差,贪官污吏,市井恶霸不去抓,却跑来王府撒野!”
家丁瞥向宋澈,“那抓人的都头,是带着公文与画像来的,画像上的仪容与宋公子极其相似……”
宋澈只在红楼里用过陈仁才的假名,不用想也该知道谁是麻烦制造者。
“他们是来抓我的,此事与夫人无关,我随他们走一趟便是。”
“宋先生且慢!”韩香叫住了宋澈,“虽不知这其中缘由如何,但我相信宋先生是好人……不如这样,我让人带你从后门离开,那群官差我自有办法让他们散去。”
若是拿到了钱,宋澈还真会跑路,可如今契书才刚签订,若不将这子虚乌有的罪名消了,保不齐会惹来更多麻烦。
“身正不怕影子斜,一人做事一人当,王妃请留步,我自去即可。”
宋澈大步向王府外走去。
府外候着八个捕块,京城里的差人,不同于地方的幞头麻鞋,一身干爽利落的圆领长衫,扎黑牛皮腰带,配金柄横刀,持丈长枪棒,各个高八尺有余,肩抗铁锁镣铐,光凭那铁面凶煞的气势,便能叫人头皮发麻。
宋澈硬着头皮上前,“我便是陈仁才,敢问我所犯何事?需得着这么多人来抓我?”
一个佩着金刀,身材魁梧的须髯大汉,向宋澈出示了一张逮捕令,“有人告你杀人,若有冤屈,公堂讲明。”
“那我跟你们走便是了,但能不能将镣铐收起来,我瞧了心里发毛。”
“不做亏心事又怎会发毛?你是杀人犯,必须上铐——”
“错了,我是杀人嫌疑犯,不是杀人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由你巧舌,上了公堂,自会明辨。”
官差为宋澈戴上镣铐,押着走向洛阳府。
入夜。
府衙灯火通明,公堂肃然起敬。
宋澈也入过不少公堂了,眼前这个却是最大最宽敞的,左右持棒的衙役足有三十二人,瞪大眼睛的凶煞模样,像极了阎罗殿里的泥塑;
坐高堂的,是个四旬有余的中年人,一身紫色官服足以彰显尊贵,细看面相,不论神韵还是五官,都与贺秋有个五六分相似,绝对是亲生父子。
公堂下,停放着一具覆以白布的尸体,尸体旁所跪着的几人正是昨夜在红楼遇到的贾代及众狗腿子。
“大人,杀人犯陈仁才已带到!”
“都头,我与你说过很多遍了,是杀人嫌疑犯,不是杀人犯,我根本没杀过人。”
“啪!”
惊堂木一响。
威武声起,肃然起敬。
“陈仁才,贾代告你昨夜于红楼九月斋,以不知名火器杀死了他家仆,汝可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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