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船夫妻子没有名字,丈夫称呼她“内人”,而外人则称呼她“船大嫂。”“船大嫂”成了官称。无论长辈,同辈都如此称呼她,唯独少年、幼儿称呼她为“船大妈。”她的“船大嫂”称呼也借助丈夫老船夫的名望随之远飘数里。船大嫂烧纸焚香自己又哭个痛快后,在村人的劝说下,自己跌跌撞撞回了家。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想:“我这戏演绎得是否逼真?是否到位?是否有遗漏?”自己思索片刻说:“不行,我还要继续演下去,要让营地小日本上下官兵全知道并深信不疑;让他们知道两个日本鬼子是船只侧翻导致遇难身亡。”想着,她迅速坐起跑出院子,直奔渡口。她望着水面宽阔、波涛汹涌、灌满河床的滔滔河水,想自己肩负的责任,信心百倍地低语:“戏”自己不但要继续演下去,还要演得动人,演得痛不欲生,演得伤心欲绝,演得撕心裂肺。自己想着,想着怎么演好这出戏。这时,只听船上一人说:“船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去呀?”
闻听问话船大嫂痛哭流涕,说:“我男人为摆渡日本兵致使船只侧翻丧了性命,我要找日本鬼子讨说法去。”
那人说:“船大嫂,你快回去吧,丈夫死了,你别再自找其苦啦,日本鬼子那里是你讨说法的地方吗?弄不好你会搭上性命的。日本鬼子若讲道理会侵略中国吗?你去和日本鬼子讨说法你没看看日本鬼子那里是什么地方吗?那是吞噬生灵的地方,是杀人不见血的魔窟,是乱舞枪支的地方,你去哪里还不是自讨苦吃、自送性命吗?好好想想到那里的后果,我劝你还是回家忍了吧!中国何止是死了你一个人的丈夫?有多少中国人死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哪个找回了理?哪个讨回了说法?还不是更招致杀身之祸吗?听人劝,吃饱饭,回去吧!你要是找他们讲道理那真是泛傻啦!我刚才不是和你讲明了吗?他们要是讲道理还会侵略中国吗?”面对规劝,船大嫂自有主张,她想:“我不闹个翻天覆地,我不闹个人仰马翻,我不闹个人人皆知日本鬼子怎能消除怀疑?我要以自己实际行动遏制、打消他们的怀疑。对这件事自己只能进、不能退。哪怕自己掉了脑袋也在所不辞。如若不让日本鬼子彻底相信,后果将不堪设想。”想到这,她悲凄地哭诉说:“还不就是死吗?家都没了,死还有什么可怕?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好,对丈夫的在天之灵也是个告慰。”
她哭诉地吐出内心的话语,泪水也像运河之水汹涌奔腾。船夫说:“可怜呀,可怜!听着痛心。既然自己愿意去找日本鬼子理论就去吧,免得后悔。人处在这种情况脑子是鬼迷心窍、是不转弯的,旁人是劝阻不了的。”
新船夫的话语直指船大嫂的心,也是对她的鼓励和暗示。船大嫂何而不知这是船夫在暗示自己前进、决不后退。不管结果怎样,自己去了日本鬼子的营地哭了、闹了、大喊大叫了,还要让他们还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举动就凿定了翻船的真相,自己就是胜利者,自己的所为也真真切切再次告知日本官兵两个日本鬼子的死就是船只侧翻落水身亡。他们倘若想打捞尸体岂不是困难重重,而今汛期河水汹涌宽阔。即使他们打捞,也是无功而返。因宽阔湍急的运河,一是不利于打捞;二是汹涌的运河水早已把尸体冲向远方。日本鬼子是知道这一点的,他们是不会做这劳民伤财的蠢事。再者,两个兵,不足以让他们大动干戈。船大嫂想着,而船夫又以话语激励船大嫂的决心。船大嫂何尝不知?她以陌生人的姿态说:“您说得对,家里顶梁柱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可考虑?只要能为丈夫讨回说法,即便自己的小命搭上也心甘情愿。因为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任何时候自己想起都不后悔,若是不做,自己会遗憾终生。我不能在人生留下遗憾,这样才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二
想到这,她认准了这个理。悲咽地朝日本鬼子营地走去。到了营地门口,她大哭大闹。说:“你们该杀的,还我的丈夫。我丈夫是被你们两个小日本鬼子害死的,我的丈夫死得冤枉呀。”
她哭着,喊着。一位日本长官手指船大嫂问巡逻兵说:“她是干什么的?如何在我们领地大哭大闹?”
巡逻兵行个军礼回答道:“报告长官,她男人就是船只侧翻淹死的那个船夫,她到这儿是来讨说法的。”
那日本长官大怒说:“你的,轰她走。”
船大嫂哪有那么听话,她哭诉说:“我如何会走?我是来为我那冤死的丈夫讨公道的。”
“你讨什么公道,这里没有公道,有的只是刀枪大炮,滚!”
一句只有刀枪大炮的威吓和一个“滚”字,并没能吓倒船大嫂,反而更激励了她的斗志。她以大哭大喊做宣传、以强有力的话语做武器,说:“你狗娘养的,还用刀枪大炮吓唬老娘不成?告诉你们吧,老娘是不怕刀枪大炮的,怕刀枪大炮就不会来此处找你们讨公道,我也知道你们这里是没有公道可讨。但你们也不能欺人太甚,不问青红皂白就一个‘滚’字。这个‘滚’字不是你们该说的,该说‘滚’字的是我,是我们,是我们国人。而不是你,不是你们,不是你们日本鬼子。你们日本鬼子侵占我国领土,站在我国领土上竟然恬不知耻地说让我‘滚’,我是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你们是侵略者,你们该‘滚,该立即滚、滚、滚!’”她重复地大喊。而后又大声怒吼:“滚、滚、滚出我国领土去!”她竭尽全力。并说:“这里不是你们兴风作浪的地方!”话没说完,她被两个日本鬼子强拉硬拽拖到了一边。此时,她愈加怒火冲天、大骂不止:“为你们,为摆渡你们两个日本鬼子我丈夫丢了性命,你们要还我丈夫,你们要给我说法。”
一个日本鬼子头目走过来,看她无休止地大喊大闹说:“给你什么说法,我还想和你讨说法那。你男人摆渡有意侧翻船只,致使我两名士兵落水身亡,该讨说法的是我们,我们!而不是你,不是你一个船夫老婆!”那个日本头目也怒吼着。
船大嫂听了这无稽之谈,更加气愤地说:“我男人有意侧翻船只,他愿意死吗?他撇家舍业愿意归天吗?你们的两个士兵找到我男人摆渡,我男人说:‘风大浪急,并且水面宽阔,小船摆渡极其危险,并很容易侧翻。还是等风平浪静,河水平稳为好。那样既安全,又不担心。’可你们的士兵不听劝阻,说有重要任务去办,必须立即渡河。我男人摇头说:‘要是大船既能抗风,又能抗浪。这船小实在是不保险。’你们士兵非但不听我男人的劝说,还用枪支威胁我男人说再不摆渡我的枪支就说话啦。在你们两个兵的威逼下我男人才走此下策摆渡了他二人,意外也就此发生。你说,责任不在你方在谁方?我不找你们讨说法该找谁讨说法?”
三
她说得有理,问得有力,日本兵无以答复。但她的哭喊整个兵营的日本鬼子都听到了。有个日本头目怒目圆瞪说:“我如此森严之处,怎容一个小脚女人在此哭闹,了结了她!”
一位日本头目说:“不能,不能,晦气。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咱不给她说法,也不能了结她性命。轰她走就是了,免得血腥玷污我们‘圣地。’”
那日本鬼子头目听后自觉有道理,思索片刻说:“把她拖到远远的地方,不要让她在此乱我军心,扰我军志。”
说完,两名日本鬼子拖着船大嫂就走。船大嫂紧紧抱住日本鬼子的大腿不肯离去。这一做法激怒了日本鬼子,日本鬼子愤怒开枪穿透了船大嫂的胳膊,顿时鲜血直流。但未能阻止船大嫂用另一只手狠狠拽住日本鬼子的腿,使得日本鬼子寸步难移。船大嫂的这一做法迫使两个日本鬼子把船大嫂拖到了荒野并愤愤地把她摔在那里怒吼道:“是我们的两个兵废物才被淹死。”
而此时日本兵营一名长官说:“看来我们的两个兵淹死是实情,我们该不会有任何怀疑了吧?”
“看来我们的两个人淹死确是事实,那个船夫妻子不像是演戏。”一名日本鬼子头目说。。
“怎么会是演戏呢?你看她声泪俱下,你看她哭得可怜像,一个愚昧的中国小脚女人怎么会演戏?演戏怎么演绎得如此逼真?只有发自内心的痛,只有撕心裂肺的痛,才能有如此悲愤的流露、才能有如此伤心欲绝的哭诉。”
“没错,没错。”二人说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