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洞府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就是雅致,无论是山石还是草木无不恰到好处,掩映在云海薄雾之中简直可以说妙到毫巅。道祖崖当日建成之际,除了最上面的九重天是专门拿来作为道祖道场之外,在八重天特意给仙界的上仙修了几座仙山,以便上仙莅临下界时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七重天的这两处洞府,本来是作为一处别院,后来仙界再无人下凡,于是丹鼎门便将这里另作他用。
山崖上方是滚滚云海倾泻而下,就如同一道水帘一般将洞口掩盖起来,透过云雾,洞内有丝丝蓝光时隐时现。高庸涵穿过云雾悄然进洞,绕过一座颇为简单的法阵,眼前景象顿时一变。悬空岛本是极昼,从来没有黑夜,此时洞内陡然变成漆黑一片,令人有些诧异。洞内空间极大,洞壁仿佛都消失了一般尽显空旷,四周硕大的月萤石高悬于上,散发出柔和的蓝光,置身其间仿佛身在星空当中。这些月萤石似乎按照一定的方位排列,隐隐暗含天象,委实是难得的美景。
可惜,高庸涵此时根本没有心情欣赏,因为他刚一进洞,便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杀气从前方逐渐蔓延开来。这股杀气虽然淡,但是十分犀利,直直逼了过来,宛如一道灵力铸成的利剑刺了过来,到得身前居然卷起了一股劲风。看来行踪已然暴露!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况且杀气快逾闪电,高庸涵大喝一声,一道闪电挥洒而出。“啪”的一声,闪电划破夜空,只见一个淡淡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扑了上来,至于那道杀气则被闪电击退三尺。杀气一窒,随即一分为二从两侧袭来,竟然带起阵阵尖啸,啸声似乎能干扰到灵胎,搅的高庸涵体内灵力都有些不稳。
“这里究竟是什么人在看守,修为居然强悍如斯!”高庸涵大惊之下,双手一搓暴起一团电光,电光化作两个护盾,将两侧守得风雨不透。杀气一触到电光立刻活转过来,循着电光之间的间隙直往里钻去,尤其是其中附着的一丝阴寒之气霸道非常,居然不惧灵胎阳火之力。以高庸涵这等修为,这一下差点没能守住,又惊又怒之下再次发出一声暴喝,灵力倾泻而出,生生将杀气挡在身前一尺之处。
幸亏那股杀气已呈强弩之末,被这么一挡随即散去,可是那道黑影已经趁机欺到身前,一道蓝光兜头罩了下来。高庸涵虽然对丹鼎门的法术不太了解,但是也知道千灵族的灵光很是厉害,尤其是在对付灵胎方面有异常独到之处,当下哪里还敢有半分保留,聚象金元大法全力击出。金光和蓝光狠狠地撞在一起,数道光晕旋即荡漾洞内登时大亮,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四周却是空空如也,根本看不到什么洞壁,当真如同身在虚空一般。
这一下交手,高庸涵连对方究竟长得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被震得连连倒退,尤其是紫府内说不出的难受,心头大骇之下不禁对丹鼎门生出了几分忌惮。起初在天机峰上和智宇真人交手时,虽说单论修为的深厚尚有不及,但是仗着精妙的法门和火螈的霸道,以及云霄瓶蕴含的仙力最终大获全胜。那一次尽管危险,却觉得智宇真人不过如此,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对丹鼎门也生出了一丝小觑,到了此刻才真正体会到,盛名之下果然容不得半分虚假。
惊骇之余,高庸涵连连催动法诀,褐纹犀甲随即闪现出来护住全身,进而将聚象金元大法施展出来,终于将那黑影逼退。两人交手极快,那道黑影却有些奇怪,只是闷着头四下游走一通狂攻,却并不声张。高庸涵原本还担心惊动其他人,见到此景也乐得如此,所以两人尽管打得惨烈无比,可除了开始时的两声暴喝一声闷响之外,再无什么声息。
那道黑影身法极快,而且修为超卓,围着高庸涵不断祭出灵光、法诀,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在他身周编织出了一张大网。这张大网纯由灵力组成,如同丝线一般密密麻麻,将四周上下围得密不透风越来越紧。高庸涵情知不妙,连连施以重手想要将这层大网击碎,可惜均无功而返。此人施放出来的灵光异常柔韧,任凭他怎么轰击都只是一阵扭曲,藉着变化形态将力道悉数卸去,随后再度围逼上来。
尽管局势愈发紧迫,高庸涵却并未慌乱,这几年中他曾遇到过无数次凶险的局面,眼前虽然被动却还没到束手无策的程度。此时他于心境方面的体悟表露无遗,尤其是近来在冰沐原玄冰裂隙内的那次入定,使得他在争斗之际别有一种敏锐。境界这种东西很难言明,但是在行事当中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这是因为眼界和心胸都为之开阔的缘故。
那人的灵光厚重无比,而且有一种无穷无尽的绵绵之意,可是因为太过阴柔反而不如先前那般霸道。高庸涵勉强守住身前三尺,很快便察觉到这一点,至少刻下暂无性命之忧。所谓柔不可久,刚不可持,阴阳刚柔之间谁能占得上风,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修为。聚象金元大法乃是至刚至猛的玄门正宗法术,修到极致固然可以不惧所谓的至柔,但眼下他的修为尚有差距,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高庸涵的办法也很简单,便是以柔对柔!于是体内灵力一变,原本威猛绝伦、上下翻飞的金龙摇身一变,忽而散做一片,化作柔和的微风,轻轻拂在灵光之上。金光与蓝光瞬间交融在一起,幻化出绚丽之极的色彩,映衬着漫天的点点星光,凭空将杀意减弱了几分。这正是聚象金元大法“地发杀机”的第三重境界,却又有所不同,因为这里面加入了高庸涵独特的体悟,居然硬是将刚猛化为了阴柔。
那人忍不住“咦”了一声,轻轻赞道:“果然不愧是人杰,有此突破实属难得,就算是当年的拓山也不过如此!”
尽管这点子变化并不足以击败此人,而且第一次施展出来很是粗糙,不过在这一层的体悟之上,高庸涵的修为已经真正超越了当年的凤五。这完全得益于心境的提升,而且他的这一次体悟,至少在境界上已可与玄元宗上任宗主拓山相媲美。
拓山出身源石族巨擎阁,本身走的路数与聚象金元大法十分类似,所以甫一上手进展极快,可惜修炼到“人发杀机”的境界时,却难以再有精进。拓山为此苦思良久,终于找出了症结所在,其原因便在于太过专注至阳至刚,而忽略了与之相辅相成的阴柔之路。说穿了,还是受限于心境的束缚。若是没有后来的变故,拓山很有可能在古稀之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惜其后不久便殒命东陵道,以至于这层体悟并没有流传下来。高庸涵今天能在此人的压迫之下,自行领悟到这一点,确属难能可贵。
“不过仅仅只是这一手还远远不够,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那人话音一落,一扬手祭出一件乌黑的法器,跟着招数一变大开大阖,攻势一下子变成了狂风暴雨。那件法器毫不起眼,却在空中不断吸纳四周的灵光,而后在法诀催动之下,将灵光变作了一道道犀利的劲气激射出来,仿佛要将四周的虚空都切碎。
这一下变得极快,那人反过来想要凭修为,生生用刚猛之极的狂攻击垮高庸涵,灵光瞬即将金光切得支离破碎。高庸涵的应变不可谓不快,一见情势不对,立刻抛出几枚灵符护在身前,跟着双手一阵疾点,在身前布下一层灵力禁制。不过此人的修为实在太高,终究还是有几道灵光袭到身前,击在褐纹犀甲之上。那人的法力古怪之极,一触到褐纹犀甲便直闯紫府,褐纹犀甲内的临星冕影竟然来不及做出防范,就被灵光一闪而过。
高庸涵心神大震,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被震得倒飞出去。身后无数灵光劲气如同附骨之蛆,尾随而至。没想到那人刚一变招,自己便落得惨败,看来丹鼎门不愧是当年的修真第一大派,当真是名不虚传。到了这等关头也顾不得那么多,高庸涵暴喝一声,拔出临风剑迎头朝迫来的灵光劈去。这一剑乃是性命攸关时刻的爆发,倾注了他全部灵力,而且将其体内的初步融合的魔雾气息也激发出来,不知不觉间双眸也泛出妖异、暴戾的血色。至于劈出的那道剑芒,长逾百丈,间中夹杂了丝丝血光,竟然成了暗金色。
一剑劈出,面前的灵光突然消失无踪,高庸涵大感诧异,可是已经收势不住。百丈长的剑芒直刺出去,仿佛斩到了什么东西,如击败革一般发出一阵闷响,眼前陡然大亮。只见四周的洞壁显现出来,漫天的碎石轰然溅落,这一剑居然将洞府戳了一个大窟窿!这一下大出意外,高庸涵不禁一愣,转眼望去,适才那道黑影竟然就此神秘失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难道刚才的打斗全在结界之中?”从眼前的情形来看,高庸涵几乎可以肯定,刚才无意中被那人带进了一个结界。这个结界与当日碧影的月影虚空,还有后来杜若所布的结界都大为不同,另有一种诡秘。那人于无声无息中布下这个结界,先施以辣手偷袭,借着在占尽上风之时却悄然而退,倒底有何用意?
一念及此,高庸涵本能地觉察到一丝危险,当即收敛心神,正待朝前硬闯,突然一道金芒劈面打来,伴随着一声略显苍老的怒喝:“何方妖孽,竟然敢闯我阆苑洞天!”
高庸涵根本无暇张嘴,情急之下攻山符甩手而出,朝那点金芒打去,同时腾云术尽情施展开来,朝一侧避开。这点金芒他再熟悉不过,一眼就认出袭来的正是丹鼎门的利器——“沧波浮千里,明灭照断霞”的断霞金丹!当初审香妍在天子城时,曾祭出过一粒,那时审香妍并不知道其中的轻重,兼且没有用法诀催动,所以能很轻易地接下一枚。不过事后他曾小心查看,只觉得金丹的阵法极其复杂,蕴含着莫大的威力,所以当此时刻自知难以抵挡,急忙退让。
攻山符和断霞金丹碰在一起,一股巨大的气浪冲出洞口,将倾泻而下的云海震得为之倒流。巨响声中洞府摇摇欲坠,那人又是一声怒喝,从数里之外猛地冲了过来,人还未到,又是几粒金丹击来。从这一下足以现出来人的修为精绝,那几粒金丹在法诀催动之下,灵巧之极,将高庸涵的退路全然封死,显见是要把他当场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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