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九烽的修为不在高庸涵之下,而且临敌经验毫不逊色,情知刚才太过大意,才身陷危险之中。此时哪里还敢轻敌,暴喝一声,一圈烈焰猛然炸开,周围那些符篆一下子急退,仿佛很怕这股纯阳之火。趁着这点空隙,烈九烽硬生生从无形的禁制中挤了出来,落回到地面。长街上的行人面无表情,仍旧发出一阵怪叫,再次出手,漫天法诀和先前的符篆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旋,当头朝高庸涵、烈九烽俯冲下来。
起先在祭台上的那个气旋,将两人卷了进去带到了这里,此时这个气旋却像是要将两人撕碎,带着无比霸道的气势砸了下来。高庸涵知道此刻绝不能退,因为隐约可以从四周感觉到,似乎有一股暗力涌了过来,不经意间已经将所有的退路隐隐封死。此时一退,便尽失战机,再无这般从容出手的机会。
聚象金元大法和怒焰奔雷同时出手,直指气旋的中心。这两个法术,称得上是天下至阳至刚的法门,气旋虽然汇聚了上百人之力,骤然被击中也难以消受,登时被震得四分五裂。但是高庸涵和烈九烽也不好受,气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霸道,反而暗藏了一股阴柔之力,所以两人均有一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心中难过之极。这些僵尸一般的人,虽然没有灵力,但是使用的法诀却能产生如此妙用,和这么大的威力,饶是两人见多识广,也自心惊不已。
此时不是细想的时候,趁着气旋被震碎的当口,两人同时发力,从气旋的破碎处冲了出去。身后那股暗力悄然撞在一起,那个水池突然被挤成粉末,一池泉水也化作一片水雾。随着这一下交手,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从房内走了出来,没有任何的喧哗,只有那种呜呜的怪叫声。而周围那股不知源自何处的暗力,也愈发的绵密。
“绝不能让那股暗力合围!”高庸涵和烈九烽同时冒出一个念头,相视一眼,生出了一股默契,沿着长街朝外冲去。两人全力疾冲,速度何其之快,那些行人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对手,自然无法阻住两人的去路。
高庸涵原本就觉得,此处和天机门或许会有些瓜葛,刚才一见那些人祭出的法诀,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天机阁典藏中,曾经记载了一种法诀,不需要灵力、法力的支撑,只需要相同的法诀叠加在一起,便可以产生不小的威力,叠加的越多威力越强。不过可惜的是,那个法诀在九界坍塌之前就已经失传,当年权思真人还曾白白高兴了一场,以为可以拿来让高庸涵修习。此时联想起往事,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关联,心中的疑问愈发强烈。
以此之故,高庸涵不愿杀人,只是不断用垂弦闪电将面前的人震开。烈九烽则不管那么多,似乎要出心中那口恶气,出手毫不容情,将身边的人悉数烧成灰烬。长街似乎没有尽头,沿街的人越来越多,奔出数里之后,烈九烽每次出手至少都能击杀数十人。高庸涵终于忍不住想要劝诫烈九烽,没必要如此暴烈,长街突然转向,两人同时朝右一拐,眼前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
一到这里,景色又是一变。路口正中竖着一个五六丈高的雕像,雕像是由一种看似十分珍贵的香木雕刻而成,竟是像极了那个自称活了千年,专门看相的老者。高庸涵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仔细端详,雕像十分传神,宛如活人一般。只是那张面孔显然比那老者年轻许多,虽然笑容可掬,但是高庸涵感觉很不妙,总觉得这尊雕像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烈九烽同样一愣,猛然间察觉到雕像的笑容,似乎蕴含了说不尽的嘲弄,当即怒道:“装神弄鬼,我毁了你!”一拳砸了过去,天火的威力非同小可,雕像顿时燃起熊熊大火。
“小心!”高庸涵心生警觉,突然拔出临风剑,一剑劈了下来,可是仍然慢了一步。
烈焰中,那尊雕像双手挽出一个怪异的手势,一个气旋骤然显现,将烈九烽给生生吸了进去。那个气旋随即消失,就连雕像也一同不见,高庸涵一剑落空,心中大惊!以烈九烽的修为,居然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他刚才那一剑去势之快,只怕比之当日的扶风余岳都不慢,可还是落空。若是刚才那尊雕像对他出手,也一定躲不过去。
高庸涵呆立原地,手心中全是冷汗,低头深深吸了口气,强自冷静下来,缓缓看了看四周的情形。此地的建筑,不再是那种巨石堆就的广厦高楼,转而全变成了古色古香的木屋,雕梁画栋,无一不是匠心独运的精品。说来也怪,面前的两条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就连刚才身后追逐的那些人群,此时也没有追上来,诺大的城镇再次悄无声息。不用想都知道,身后那些人一定没了踪影。眼前的情形,与当初天子城西北的会间集何其相似!
“那夜是地府的阴魂作怪,今次又是什么邪魔外道故弄玄虚?”高庸涵微微沉吟了一下,突然察觉到一丝淡淡的法力波动,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朝东面疾奔过去。
拐过一道影壁,是一片好大的宅子,中门大开,正门的匾额上居然写着“灵诀书院”四个大字。两旁的柱子上有一幅楹联,上联是:性本疏狂,休去管来者逝者;下联是:心如灵境,何必问是耶非耶。字迹龙飞凤舞,显然书写对联之人,乃是志趣高远、不羁俗世一流。高庸涵看了一眼,微微赞了一声,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走了进去。
明明是正午十分,阳光耀眼,但是书院内却阴凉无比,几株参天大树将阳光悉数挡在了外面。书院内静悄悄地,不出所料,所有的房舍里面都是空无一人,到最后高庸涵也懒得再看,只是循着那丝淡淡的法力,直直朝内走去。接连穿过数座天井、厅堂,终于来到一座大厅跟前,抬头看了看上悬的匾额,却原来是论道堂。那丝淡淡的法力,到此为止。这座论道堂大门紧闭,高庸涵深吸了口气,缓缓推开大门,顿时一愣。
在门外时,里面没有一点声音,而且丝毫感觉不到生灵的气息,甚至连阴魂的味道都没有。高庸涵脑海中想像了无数种情景,就算里面坐着天机门曾经的师长,或者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异兽,又或者是什么千年老妖,都不会令他如此吃惊。可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先是一愣,随即一惊,继而大怒!
论道堂内不是空无一人,而是有一群人,至少不下三十余人。这三十余人,都围在一面墙壁跟前,一言不发地看另一人做事,那人手中拿着一把细长的利刃,正很细心地站在一个少年跟前做着什么。那个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竟似被活生生钉在墙壁上,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面容扭曲不停地挣扎着,显得十分痛苦。那些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高庸涵进来,拿着利刃那人,犹自兴致勃勃地将那少年的胸膛剖开,任凭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高庸涵知道这里十分古怪,也知道自己和烈九烽,被那相士老者用计给诱骗了进来,更加知道眼前的这一幕极有可能是假的,但是仍旧忍不住怒意愤而出手。临风剑带着无尽的杀意,只一剑就将手持利刃那人给开膛破腹,那人轰然倒地,其余的人才发觉有外人闯了进来。而那个少年,则一脸的不可思议,呆呆地盯着高庸涵。
高庸涵并不是认为世上的生灵,谁一定比谁要高一等,所以无论是人族还是源石族,栖绵族还是凤羽族,甚至是一些颇具灵性的兽族,在他眼里都有生存的道理。尽管骨子里还是多少会偏重一点人族,但是无论哪族的百姓若是有难,只要遇上,他依旧会施以援手。在他还是东陵府兵马大元帅的时候,就曾经杀过几个人,这几个人当中包括人族、蕴水族和凤羽族等种族的人,他们的罪名都是欺压百姓。所以在高庸涵的心中,无论是谁,只要欺压良善,就算是一个人族随意欺压一个虫人,他都会看不过眼,出手管上一管。
高庸涵绝非圣人,而且数次险些被心魔所控,但是他心底始终保留着那份天生的善良。他可以对修真者屡下狠手,但是绝不会去动一个普通的百姓,反而会尽自己所能为百姓做些事情。这一点,正是他被枯镝、玉南顾、风如斗等人,所看重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此时突然见到这等惨状,明知其中可能有诈,也不管那么多一剑直接划了过去。快意恩仇,这是这两年来的经历,给高庸涵带来的最大一个转变。
“你是谁?怎么会到了这里?”开口询问的,居然是那个被钉在墙上,上半身被剖成两半的少年。
一听到少年平稳的语气,高庸涵就知道刚才看到的,又是一场假戏而已。不过既然来了这里,就凭烈九烽的失踪,也不可能和对方好言相商,当下反问道:“我是谁,怎么进来的,莫非你们不知道?”
“嗯,一定是那个老怪物把你们引进来的。”那少年毫不费力地从墙壁上跳了下来,用手抹了抹胸口,刚才那道恐怖的伤口,奇迹般地急速愈合瞬间痊愈。当那少年穿过人群时,那些人竟然显得十分恭敬,纷纷弯着腰退让到一旁。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那三十余人施了一礼,扶起地上那名被高庸涵开膛破腹的同伴,朝墙壁走了过去,如同空气一般消失在墙面。
这一幕看的高庸涵很是诧异,可是接下来,那少年说的话,更加令他震惊。
“你的修为一定很不错,要不然,那个老怪物是不可能放你进来的。”那少年缓步走上前来,然后伸手相请,将高庸涵延请到大堂正中的桌子旁,示意他坐下,而后皱眉道:“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外人来过了,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收手,哪知还是不肯死心,这般下去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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