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嚎叫是从黏液底下传来的,过不多时,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黏液中钻了出来,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支撑一样,最终完全站立在黏液上面。这是怪兽的身躯异常庞大,体型在十丈开外,足足比得上源石族人的身高了。也许是这只怪兽太过庞大,身上的黏液顺着躯体不断流淌,随着黏液的减少渐渐露出本来面目。这只怪兽浑身上下布满大块的鳞片,身上鼓起一团一团的瘤块,头上两只犀角粗如水桶,下颚高高凸起,竟然是一只超大的朔金齿!
朔金齿的厉害,审香妍在几天前是见识过的,但是世间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朔金齿,却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高庸涵更加不解,因为在矿井里那个年迈的虫人曾经说过,朔金齿对于他们而言,绝对算得上是美食,可是现在看到的情形却是截然相反。他绝对相信那个虫人没有说假话,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了,就是这里的朔金齿曾经发生过什么,才变得这般反常。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更加令两人吃惊,因为那只朔金齿居然开口说话了,而且一张嘴,还是正宗的厚土界通行语言。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我的洞府?”
两人相视愕然,这只朔金齿显然不是普通的怪兽,莫非是诡门中人?
在诡门创建以前,所有的异兽凝结出灵胎进而修行得道的修真者,全是无门无派,因为九大修真门派一般不会接纳兽族修真者。直到诡门创建之后,他们才算有了一个依靠,所以多半都会归附在诡门门下,只有这样才比较容易保全自己,尤其是在这种乱世。到了这个地步,显然不能再视其为朔金齿,而应该称之为“人”了。
由于摸不清此人的来历,高庸涵小心翼翼地答道:“在下天机门弟子高庸涵,这位是舍妹,丹鼎门弟子审香妍。”
“天机门?丹鼎门?”那人轻轻晃了晃脑袋,嘴里自言自语反复念叨,既像是对这两个门派有些熟悉,又像是浑然不知,龇牙咧嘴表情十分苦恼。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高庸涵对于眼前的局面,就已经初步得出了结论。很清楚,那些逃亡到此的红丝蛰虫,很可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这些异变的朔金齿给围了起来,成了别人的美味,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所以在看到此人这样的表现后,高庸涵暗暗生出了一线希望。
这人生活在这种环境中,而且又是如此的古怪,加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强者气息,不用问都知道,此人绝不好相与。如果能不动手就救出虫人,不管怎么说,都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再看他的反应,似乎还多少了解一点天机门和丹鼎门,那么就有必要试探一下了。
“敢问阁下怎么称呼,此处是何洞府?”
“你管我叫什么?”那人突然暴怒,抬起前爪朝两人挥了过来。别看此人身躯庞大,但是动作轻盈之极,这一下真正是迅若奔雷,快逾闪电。
高庸涵没想到此人变脸如此之快,说打就打,一点征兆都没有。幸亏他自来到这个洞穴时,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见那人攻到眼前,当即反手拉起审香妍往一旁退让。高庸涵之所以没有还手选择对让,是因为他从此人的这一爪中,只感到了一股怒气,却并没有杀气。既然没有杀气,就说明此人还没有致人于死地的念头,那么就不用急着还手,至少自己诚心要躲避的话,还没哪个人能轻易地伤到自己。
高庸涵不知此人为何发怒,但是推测之下,最大的可能就是此人忘记了自己是谁,又或是被困于此丧失了心神。遇到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其锋芒,你有见过哪个正常人和疯子较劲的么?高庸涵的打算很简单,只要等此人的怒气消散,还可以接着谈嘛。可是,他忘了身边还有个审香妍,审大小姐的脾气虽然近来收敛了许多,但是绝不代表她已经完全转变过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审大小姐忍不住出手了!
审香妍自从跟随高庸涵一起出行以来,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没用,甚至一度对自己的修为产生了几许怀疑。虽说高庸涵曾反复开导过自己,但是这种感觉始终横亘于胸,这令自小就心高气傲的审大小姐很不痛快。而前几天和铁南、巨磷川一起抵挡朔金齿的袭击,一展身手之后,众人的千恩万谢,才使得久违的自信终于找了回来,原来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高庸涵七虫族千钟阁大法师的身份,使审香妍无形中对七虫族有了一份同情和亲近,在看到平台上那些彷徨无助、惊恐万分的虫人,她就生出了极大的愤怒。七虫族的遭遇已经够惨了,除了受到源石族的奴役和欺压之外,还要遭受这些朔金齿的蹂躏,审香妍心中的怒火便被勾了起来。她当然也感受到了眼前这个怪人的修为不弱,但是此人毕竟只是一只朔金齿,而朔金齿的实力如何,她自认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况且身边还有高庸涵,有什么好怕的?
对于高庸涵的退让,审香妍当然不会认为是高庸涵怕了此人。但是她也没去多想,只是单纯觉得此人太蛮不讲理了,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点颜色看看。想到这里,她猛然挣脱了高庸涵的手,长剑带着一片灵光洒出。
审香妍一出手,就是丹鼎门的绝学“灵光夕照”,那人迎着灵光不躲不闪,张嘴喷出一大股黏液,跟着另一只爪子当头砸了下来。
对于审香妍的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高庸涵先是一愣,随即闪到一边作壁上观。既然审香妍已经出手,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倒不如给她一个和高手过招的机会。毕竟,对于修真者来说,除了要尽力提升修为和境界之外,与高手切磋也是一条修行之路。况且还有自己在一旁压阵,此人修为虽然不弱,但是高庸涵自信不会输于他,大不了在审香妍抵挡不住时,自己再出手也不迟。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在大树呵护下的小树,不去经历风雨,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大树的。
场中,灵光被黏液一挡,勉强击到那人身前时,已经黯淡无光成了强弩之末,没有多少法力了。而那人一爪挥下,把方圆三丈之内全部覆盖,声势威猛之极。审香妍与那人相比,就如同一只云雀和一只大雕的区别,几乎不成比例,但是身形虽小却异常灵活,一道灵符往下一抛,瞬间变成一朵金莲,脚尖踩在金莲上轻轻跃到一旁。那人的反应也极快,不待爪子落地,一大步跨出五六丈的距离,紧追着审香妍又是一爪横着扫了出去。这一爪虽未击实,但是带起的劲风却将石台砸的四分五裂,由此可见其修为高低。
高庸涵见到那人的身手,忽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可是见到此时的情景却无暇多想,正待出手相助,却见形势又是一变。
审香妍此时身在半空,眼见无处可躲,一道灵光击向金莲,金莲突然顿住,花瓣暴涨裹住身体猛地往下一落,跟着从那人的胳膊底下飘到另一侧。审香妍同时还不忘反击,一剑斜斜刺了出去,这时那人巨大的身形反而成了累赘,躲闪已然不及,索性沉肘一挡,被剑芒划过,激起一道火花。
高庸涵旁观者清,见审香妍把丹鼎门法术的灵巧、飘逸发挥的淋漓尽致,不禁暗暗点头。这时,他也已经完全看清了那人的路数,那人定然是以武入道的修真者。以武入道之人,比之修行悟道之人更加艰难,因为除了要武技达到化境之外,还要通过对“武”来体悟到“势”的奥妙,非如此不能算作修真者。
修行最基本的道理,修真界都十分清楚,无非是九界道祖当年所传的阴阳调和之法,由此引申出来了无数的法门。这些法门大致可以分作三类,分别是:术、势、诀。“术”,多指法术一类,通过借助自然万物乃至天地之力来修行,这一类以炎焱族的焰阳宗,和栖绵族的拙木台,还有蕴水族的上善楼为代表。“诀”,多指灵符、法诀、法阵一类,通过符篆使得自身与天地融为一体,这一类以人族的天机门,和凤羽族的究意堂为代表。
而三者之中最难的就是“势”!因为“势”既需要体认天地、阴阳,又要内观灵胎,同时还要设法将二者融合起来,所以最难。在某种程度上来,“势”更像是将前两者结合起来,但是又不会刻意地去偏重哪一样。还有一点,“势”里面又可以分为好几种,如以修身为主的玄元宗;以平衡阴阳为主的重始宗,和千灵族的丹鼎门;还有就是以武入道的御风族天翔阁,和源石族的巨擎阁。此外还有许多流派,都可以或多或少地归结到“势”里面,就像当初的诡门宗主诡鹏,其法术就可以看作是“势”的一种。
这么说,并非是指“势”一类法门才是修行的正宗,就能凌驾于“术”和“诀”之上。相反,修炼“势”一类法门的人,最起初修行时,所遭遇的困难更大,因为他们需要内外兼修。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在于修行者本人。
这一类故事流传的太多,如果自身资质有限,又不勤修苦炼,那么就算修行最好的法门,也不可能得道。这个道理许多人都讲过,但是九界坍塌以后,讲的最透彻的是玄元道尊,他有一句名言:法无高下,惟心有碍;道无先后,惟性无常!这是至理名言,可惜真正理解的却寥寥无几,现在能记住这句话的,又有几个?
当然,并非所有的法门都可归纳到“术”、“势”、“诀”当中,因为这里面有一个例外,就是七虫族的茂枫台。他们的法门原本是九界中最为独特的,当年的七虫大帝,是连九界道祖都要敬佩三分的了不起的大人物,只可惜这些法门如今大多已经失传,剩下的还不及最鼎盛时的十之二三。
那人虽被审香妍一剑击中,并无一点受伤的样子,只是轻轻“咦”了一声,不再小觑审香妍。刚才的交手只有短短两三下,但是他已经知道对方身形灵巧之极,当下招数一变,改为大开大阖,两条手臂上下翻飞,卷起一股股劲风朝审香妍攻了过去。
那人并不在意是否击中对手,只是不断地横扫竖劈,无数劲风激荡在一起,进而形成了一股股旋风,搅得黏液四下飞溅。审香妍在此人威猛绝伦的爪风中,身形显得越来越凝重,几次都想突出旋风的范围,可惜都未能如愿,渐呈不支之势。
看到审香妍好几次都险些被扫中,高庸涵暗自点头。那人应变如此之快,在短短的数招之内,就将审香妍的灵巧完全限制住,可见绝对是一个武技高手,而且还是一个经验老到的高手。
高庸涵明白,该轮到自己上场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