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可以让你免于应对柜台小姐们阴晴不定的脸色,它可以让你避开望而生畏的排队长龙,更妙的是,它可以让你堂堂正正气宇轩昂踌躇满志的进行某些数额的提款工作――比如现金40大元。
对于本人来讲,我一般都会在每个星期日下午去享受街口的一个建行自动取款机。
通常,我总会先仔细核查一下户头上的余额;然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定下本周的详细消费计划;最后再心满意足的看着取款机哗啦哗啦唱着歌,吐出两张面值20元的崭新钞票。
啊哈!谁能告诉我,还有比这个更加舒适与体面的提款方式吗?
然而就在几天之前,我时常光顾的那一个自动取款机故障了――没想到这竟然就是随后令我陷入一系列糟糕窘境的起端。
不过,首先我必须在此慎重而深刻的反省:自己之所以会深陷如此尴尬的境地,这完全应该归咎于自做自受,归根结底就在于自己对自动取款机的不忠――这就好比平日里最亲密的情人只是一时有恙不能见面,而我却心怀叵测地乘机另寻新欢。结果新欢没到手,旧爱也飞走,如果自己还在那里怨天尤人,肯定只能落得旁人两个字的评价:活该。
事实也的确如此。话说当日我清清楚楚看到了贴在自动取款机上的故障通知,虽然那天气温很高,太阳很毒,但是,我竟然没有前往不过一两千米开外的另一台取款机,而是偷懒溜进了隔壁的银行营业厅……
您知道,营业厅里的顾客永远都是那么多,这很容易让人在排队之时东张西望一番。正好旁边窗口站着的一位年青绅士就引发了我的注意:只见他年龄约莫跟我相仿,穿戴得十分休闲,肩上斜挎着一个极有个性的大休闲包,皮肤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由于经常在户外活动,被阳光加工而成的“小麦”肤色。
我看见柜台小姐起身抱来整整一大捆钱,都是些百元大钞,一扎一扎的细细点给他。而这位绅士接过钱后,却并不怎么清点,甚至还拒绝了柜台小姐一起递过来的专门用来装钱用的大纸袋,只是随随便便地把那捆巨款往大挎包里一塞,转身就昂首而出了,真是透着一股子“对这点钱不以为然”的潇洒劲头。
我艳羡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正在酸楚和感慨之时――
“下一位。”
我赶忙把卡递了过去。
“那个,我取点钱――”
“取多少?”
我……我竟然语塞了。
就像嘴巴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东北大馒头,我张了张嘴,愣是没能把“40元”这句话说出来。
“到底取多少?”
“那――那就取一百吧。”
“听不清楚,声音大点。”
“取100!”
我大声应道,然后努力摆出一副对这点钱不以为然的潇洒劲头。
“以后5000元以下的取款业务请到外面自动取款机办理。”
柜台小姐办理着手续,冷冷地说。
“外面的自动取款机不是坏了嘛,嘿嘿嘿嘿……”
捏着超出预算两倍多的一张100元大钞,我诚惶诚恐地离开了营业所。
很快,事实就再一次证明了“拥有过多金钱乃是万罪之源”这句谚语的极端正确性来。
话说随后当我走进那一个天天都会光顾的露天菜市场的时候,我吃惊的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做到像往日那样目不斜视地穿过那一排卤肉烧腊摊子了!不仅视线总会忍不住在诸如猪头肉卤鸭烧鹅上面游移不定不说,就连双脚都不由自主地放慢、放慢、再放慢……
“师傅,今天买点啥子?”
“看一下,看一下……”
艰难的收回目光,我咽下一口唾沫,尽力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今天才卤好的肘子,味道巴适得很,师傅尝一下嘛。”
光膀子老板切下一小片卤肉,热情的递到我面前。
尝一尝又不一定要买。就这么盘算着,于是我伸手从刀尖取下肉片,心安理得的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猪肉与牙齿亲密接触的那种久违的美妙感觉在一瞬间就彻底征服了我,心脏嘭嘭跳着,我几乎是喘着粗气吞下了这片卤肉。
“师傅,好吃不嘛?”
“恩,还行――”心里咒骂着引诱手段的无耻与卑鄙,我听见自己说:“多少钱一斤……”
“二十六元一斤。师傅你要整多少?”
“那――”咬咬牙:“给我切半斤!”
就在那一天,在我租住的那间6平米小屋内,摇着蒲扇,啖着卤肉,喝着专为这半斤卤肉而去超市买的一瓶冰冻啤酒,我竟然不由得悠悠然发出一句“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感叹来。
奢侈的闸门一但打开,难道轻易就能够被关闭?
已经被欲望成功腐蚀过的心灵,又如何继续抵御欲望的冲击?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从肘子、花生米,到猪头肉、猪脚,再到板鸭、甜皮鸭……
我吃了个不亦乐乎……
结果是悲惨的,短短五六天时间过后,我惊恐的发现,整整一百元钱!我整整两个半星期的生活预算!竟然一不小心,就这样被我吃得干干净净――
俗话说书待用时方恨少,人到窘境叹友稀。在饿着肚皮打了几个求救电话未果之后,我也只有踏上了厚颜无耻的借债之路。
“哦,老五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说这话的是Y君,大学里同一个寝室睡我上铺的兄弟。他毕业以后进入了某家小广告公司,虽然干的是最基层的文案策划工作,但是一直都还没曾失业过,因此我估计是有能力在经济上协助本人一把的。
接过Y君递过来的“天下秀”香烟,我一屁股坐了下来,照例先和他就目前的就业形势骂了一通娘,接下来又与他闲扯了半天“意志与表象的统一与矛盾性”――话说这正是他当年毕业论文的题目。遥想Y君当年也算是我们哲学系顶顶有名的人物,当年写毕业论文的时候他要独辟蹊径,决心去碰一碰这“意志与表象的统一与矛盾性”课题,但是没想到竟然马失前蹄,论文仅被导师评了个勉强及格,这也被他看做为毕生之憾事。
话过三巡,烟抽五根,我估摸着也是到了该提正事的时候了。
“老二――”
“什么?”
“今天来找你,实际上是有一事相求……”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是无事不上门。不会是又想借钱了吧?”
“被你言中了――”我添添嘴唇,正色道:“虽有千羊之皮,尚缺一狐之掖……”
“得了得了,说吧,要多少?”
“既蒙眷爱,敢借三百!”
虽然他嘴上嘟哝着什么“老子一个月也才一千多块钱”之类的话,不过还是从怀中掏出皮夹来。
“我们公司正好缺个ae,要不你弄份简历,我帮你去问问?”
“ae是个什么东西?”
“ae不是东西。”说完这话,他噗嗤一下笑了:“简单的讲,就是业务员。每个月保底一千,怎么样?”
“业务员啊――”我为难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类人,很难适合去做销售的。”
“醒醒吧。”Y君叹了一口气说:“如今这社会,适者生存――”
“你那是机械达尔文主义。”
“小子,少给我谈什么主义。”他又乐了,不过很快就失魂落魄地叹道:“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中华虽大,可是在眼下这世道,他妈的就是没有我们这些学哲学的容身之处啊……”
“好肥厚的钱包……”
接过三张大钞票,我艳羡的望着他的右手说。
“得了得了。”他苦笑着扬扬皮夹:“上个月老板拖着没发工资,这是两个月一起发的。”
聊到这阿睹物,我心里那阴暗的一面又开始作祟了,于是我添油加醋的把那天在银行所见到的一幕描述给Y君听。
“那么年青……这么大一捆钱,恐怕有上百万吧……”
我口沫横飞的比划着。
“这么大?”Y君比划了一下,裂嘴乐了:“你小子见过一百万有多大一捆吗?”
“我――难道你见过?”我不服气的回敬他。
“我也没见过。”Y君正色道:“不过我曾经看见过我们老总给客户送钱,十万块现金,就是这么大一捆的样子。”
“十万啊……”
就这样,两个从阿卡得米毕业两年的家伙兴致勃勃地讨论起了“等额数量的钞票与体积的辨证关系以及认识论对其命题的合理运用”这个课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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