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二房的当家主母顾夫人,对她尤为热情,特地命人领她到这里更换衣裳。
今年正月方元芷已经及笄,正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
几年前先帝还在时,没什么人家愿意与他们相看。
于谦逆党,谁敢沾染?一个不好,被先帝忌讳上,就是殃及满门的祸事。
前年新帝登了基,去年改年号为成化,不仅把被先帝流放的于谦之子赦免回来,还恢复了官职。
这才给了方家人和蒋家人莫大的希望!
要知道外祖父蒋琳可是被当成于谦同党被诛。
祖父方瑛的突然暴毙,说不准也是当年朝廷政治斗争的结果。
大伯父的南和伯爵位被褫夺,是被叔祖父方瑞诬告所致,可难保这后面没有先帝的借题发挥。
首犯于谦的家眷都被赦免,他们这些同党家眷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二少爷,我去马车里取来了您的胭脂水粉。”屋外传来了小厮青山的声音。
方元芷:“……”
少爷的,胭脂水粉。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怪呢?!
方元芷出门:“不必用这些了。我们去拜寿去吧,再晚可能就赶不上了。”
青山微愣:“二少爷不是要换女装吗?就这样去拜寿,合适吗?”
方元芷边走边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小爷还要找他们徐家的当家人谈生意呢!”
右手手腕微微一抖,手中拿的销金扇面“哗”地展开。手腕再转了几转,扇子仿佛长在她手上一般上下翻飞,说不出来的风流潇洒。
这是穿越前她跟电视剧盘扇耍帅的男主角学习的,此时施展出来就是为了增添几分飒爽英姿,掩盖她身上略明显的阴柔女气。
好在现在是三月下旬,天气微热,拿把扇子也不显唐突。
一路穿堂过院,分花拂柳,又问了几回门口把守的婆子、小厮,终于走上了一条大道,路上行人也慢慢多了些许。
苏州园林讲究的是有山有水,回廊曲折,花草繁茂,一路边走边赏景,环境宜人,心旷神怡。使人“不出城廓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得林泉之趣”。
方元芷偶尔转动的扇子很快就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从一条岔路上拐过来两个人,与方元芷要去的是同一个方向。两人驻足,等了等方元芷主仆二人。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可也是来给我家太祖父拜寿的?”
说话之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如冠玉,高挑俊美,声音清越,着一身宝蓝底紫色祥云团花的绸缎直缀。另一人年纪略小,小厮打扮。
看来这又是个徐家人。
方元芷本着说少错少的原则,言简意赅:“在下姓方。”
连对方的姓名都没问。
少年听了眼睛一亮,却生生忍住了想好好打量一番方元芷的冲动。
方元芷暗暗后悔。
她刚才一时情急,忘了把贴在喉咙上改变嗓音的东西给贴回去了!
自己的声音清脆悦耳,一听就知道是个女子。
少年抱拳:“在下姓徐,名元楷,字抱朴。不知……你可有小字?”
方元芷微滞:这么快就被看破女子身份了?
方元芷无奈抱拳回礼:“在下方元芷,字嘉树……”
她本来没有字,情急之下,看到道路两旁的树木,便临时胡诌了一个。
徐元楷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想清楚了方元芷的来历。
“你可是我姑祖母家——钱塘蒋家的亲眷?”
方元芷点点头。前方不远处有一座高大宽阔的瓦屋,门口广场上站了不少人,还有人从瓦屋里往外走。
方元芷发现,杭州知府姚文清正在广场的一个角落冲人点头哈腰、满脸谄媚。
徐元楷笑道:“看来拜寿还没结束。”
瓦屋匾额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荣桂堂”。
走进瓦屋,正中上座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着石青色直缀、外罩大红团花缎面褂,鼻梁上架着副玳瑁眼镜,正笑吟吟地看着地上磕头的晚辈道:“有礼了……”
磕完头的人,有些被留在了屋里,有些退到一边略呆一会儿就出了门。
老者四周或坐或站着一些人,大多衣着光鲜。能留在屋里的,不是徐家嫡系就是身份贵重之人。
杭州知府是正四品的文官,大老远地过来拜寿,在这屋里居然都没有一席之地。
方元芷略略诧异,据说徐家老祖宗做官最高也就是个琼州知府,怎么会如此受人敬重?
等待磕头之人排成了四五个人的小队伍。
方元芷有意落在了最后面。
“曾孙元楷给老祖宗拜寿,愿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徐家老祖宗笑道:“好,元楷可是我们徐家元字辈的老大,好好给后边的弟弟们带头!”
一般家主都是长房长子担任。听徐家老祖宗这语气,徐家迟早要交到这位元楷少年手中。
徐元楷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少年。
她听外祖母说过,徐家虽是苏州四大家族的最后一名,可毕竟是从宋代就兴盛起来的几百年簪缨世家,蕴藏在低调面纱下的实力令人不可小觑。
方元芷立即解读到位:徐家乃世界五百强企业,徐元楷是法定继承人,未来的徐氏集团董事长。
方元芷胡思乱想着,发现很快就轮到了自己。
“元芷给老祖宗拜寿,愿老祖宗万事如意,后福无疆!”
徐家老祖宗愣了愣,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方元芷,又往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征询意见。
最后,徐家老祖宗还是问道:
“你是哪家的?徐家好像没这么俊俏的孩子……”
方元芷恭敬答复:“元芷是钱塘蒋家的外孙,父亲是苏州卫千户方励。”
是个拐了好几个弯的远方亲戚。区区一个千户,正五品的武官,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压根排不上号。
有位年近五旬、体貌修伟的老者问道:“可是南和侯府方家子弟?”
方元芷朝声音方向恭敬回复:“南和侯爷方瑛是家祖。”
五旬老者长叹一声:“弘载兄是我大明王朝不可多得的良将,英年早逝,真是令人扼腕痛心!”
弘载是祖父方瑛的字。看来这人是祖父的故交。
方元芷的眼眶微微湿润。
好几年没怎么听人提到祖父了。
五旬老者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温和道:“好孩子,一会儿过来叙话。”
徐家老祖宗也拂须笑道:“将门之后,难怪卓尔不群!”
方元芷又多磕了一个头:“多谢老祖宗夸赞,元芷惭愧。”
她一介女流,混在男子队里拜寿,在这文风斐然的江南居然没有被诟病还得了夸赞,倒是件奇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