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里有人见他们气色不对,上前关心:“你们生病了?”
几人有气无力摆手,昨晚吃得多吐的更多,前半夜还好,睡到后半夜饿得饥肠辘辘,抓心挠肝,也没东西吃,只能干挨过去,哪能有什么精神。
闻言大家更担心了,单是一个人还好,可一大群人都精神萎靡,要是出了事可不好交代啊。
大家追问,知青们嫌丢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大队长路过,见他们聚在一堆,问清原委,随口回答:“吃了没煮熟的菌子中毒了,谢丫看过了,没啥大问题。”
得到答案,众人安慰几句便各自干活去了。
上工的时候没工夫闲聊,到了晚间纳凉,坐在一堆你一句我一句。
“队长早就说过那些菌子吃不得,他们非不信。”
“我看是不信咱们,上次我摘了果子给他们送了些,转头就看见他们倒进猪圈里。”
有人目露诧异,停了两秒,附和:“说的也是,谢丫那么好一个孩子,被他们说成啥样了,我听了都起鸡皮疙瘩,背后指不定怎么编排咱们呢!”
“谁说不是呢……”
闲言碎语飘进了李同等人耳朵,知青们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李同攥着拳头,上前就要跟她们理论,被王知青拦了下来。
“算了,她们说得也没错……”
李同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王知青摇头,几人继续聊天,说起菌子,其中有人感叹:“谢医生真厉害,一针下去就舒服了,早上刘知青抓了药回来,熬了一大锅,喝完神清气爽,我牙龈都不上火了!”
“我也是!谢医生人又好又专业,我都怀疑之前乔德安是不是故意表演给咱们看的,就是为了让大伙儿帮他作伪证!”
“反正我没看见谢医生对他有多特别,还让他还钱呢!”
“对!而且他有妄想症吧,还说别人要害他,给他下毒谢医生都嫌浪费药材……”
瞥见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出现在晒谷场,王知青连忙撞了撞说话那人胳膊,那人咳嗽一声,闭上嘴。
“请问。”民警上前,给几人展示了一下证件,“你们认识谢眠眠吗,我们是来找她的。”
王知青把目光从证件收回,点点头:“我带你们过去。”
谢眠眠家有五间土墙房,推开大门,院子里有一棵大榆树,夏天遮荫很凉快。
树下放了一把躺椅和一张小桌子,谢眠眠洗完澡就躺椅子上晾头发看书。
书是谢老太爷留下的古籍医书,上面还做了批注,她每次翻看都有新的感悟。
旁边木桌放了一叠瓜子,尽管兜里没俩钱,但过得倒挺自在。
许玥如看了她一会儿,不由得感叹:“我有时候都羡慕你。”
自从上次过后,许玥如老往谢眠眠家跑,时不时同她分享消息,聊一些八卦,俨然已经把她当成好朋友。
谢眠眠笑了一下:“羡慕我天天吃红薯?”
许玥如走个路都能碰见撞晕的兔子,虽然没有再去过黑市,但先前攒了一些钱足够他们一家吃饱。
谢眠眠估摸着她和许大嫂分家也就这两天的事。
徐玥如也笑,过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凑近:“我知道上次是谁去市管会举报我了。”
谢眠眠抬眸,她恨恨地啐了一口:“就是孔小华!”
上辈子孔小华抢她工作,还联合姜梓把她坑到坐牢,没想到重来一世又用这招,要是不报这个仇,她就不叫许玥如!
谢眠眠:“你打算怎么——”
“谢医生,有人找!”
门外传来王知青的声音,谢眠眠放下书,许玥如也跟着起身,发现来的竟然是警察,谢眠眠心头一跳,请他们坐下,许玥如自觉去屋里帮忙倒茶。
带了路王知青就回去了,谢眠眠把他送出门口,许玥如从里间端来了茶,二人坐下。
见她们有些局促,民警稍微缓和了下严肃的表情:“不要紧张,我们这次来是要做一个回访记录。”
两个民警一个姓名张一个姓赵,谢眠眠轻轻点头,张警官取出本子和笔,几人交谈了一会儿,张警官把笔放下,正襟危坐:“我们已经成功把老黑手底下的人一网打尽,捣毁了他们的窝点,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天色也不早,张警官和赵警官向她们敬了一个礼,返回警局。
把资料归档后,张警官把白饭用水泡热,找了个地儿吃起来。
今晚该他值班,吃完得去和同事交接。
五分钟后,张警官把桌子收拾干净,饭盒装进袋子放到办公桌下,起身办完交接,路过关押室,听见几个犯人在吵架。
“哟,局长也跟咱们待同一个监狱啊,啧啧,跟我们说说你当局长的威风事迹呗。”
一个剃成光头满脸横肉的男人笑嘻嘻地凑近乔德安:“昨天醒了还说自己是局长,多的是人巴结你,怎么现在不说了?”
乔德安蜷缩在墙角,把头埋着,使劲团成一堆。
“哈哈哈怂蛋!”
“你要是局长,老子就是局长爷爷,呸,还敢在老子面前耍威风,今晚不给老子把脚洗干净,老子把你废了信不信!”
横肉男吸了口浓痰,一口吐在乔德安头上,白绿的黏痰腥臭无比,像胶水一样粘在乔德安头发上,令乔德安一阵阵反胃。
张警官拍门:“注意纪律。”
室内几人连忙转身,横肉男笑容满面:“收到警官!我们开玩笑呢、”
张警官瞥了一眼,转身离开,脚步声逐渐远去,横肉男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吊儿郎当翘着脚,故意散开脚丫子,把脚伸到乔德安眼前,距离他鼻子就两三厘米。
酸腐的汗臭味扑面而来,乔德安强忍住干呕,弯腰拿盆子倒热水,被人一脚踹在背上,一个踉跄差点撞到脑袋。
乔德安稳住身体,冷道:“干什么!”
横肉男看他紧握的拳头,故意指着他手:“快看,我们局长还想打人呢。”
“哈哈哈哈哈!”
犯人齐齐哄笑。
“怂蛋要打人,我真的怕死了哈哈哈。”说完犯人又踹了乔德安一脚。
乔德安不敢发怒,一旦他有反抗的心思,便会遭受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这是他在关押室十多天来吸取的教训。
横肉男指着另一个盆子:“用这个。”
乔德安看向蓝色的塑料盆,半天没动,横肉男“嗯?”了一声,乔德安才说:“那是我的洗脸盆。”
“老子说用就用,屁话那么多!”
横肉男有脚气,如果乔德安继续用洗脸盆,很有可能会把脚气传染到他的眼睛里。
尽管横肉男脚上没有伤口,但乔德安不敢赌。
乔德安深吸一口气,牙齿打着磕绊,低声说:“求求你,放过我吧……”
他眼眶发红,瞅着要哭了,坏了的眼镜歪歪斜斜戴在脸上,显得滑稽可笑。
几个犯人笑作一团,像逗弄畜生一样让乔德安趴在地上学狗叫就放过他。
乔德安沉默良久,监狱里传出“汪汪”两声,连隔壁关押室的犯人都听见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横肉男这才作罢。
熄灯后,他们按规定上床睡觉,躺着硬床板,乔德安缩成一团,陷入沉睡。
不多时,一个美妙的梦境在乔德安脑海缓缓展开。
在梦里,谢眠眠依旧像从前那样爱慕他,把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东西一股脑送给他,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有时候随便哄她的一句话,能让她高兴得一夜睡不着。
乔德安感到无比舒心,这才对,谢眠眠就该被他掌控在手里。
接下来,他日子过得很好,知青们都以他为中心,孤立排挤他不喜欢的萧元,还推举他作为下一任生产队大队长。
可惜他当选的那一天喝多了酒,谢眠眠来找他的时候,没把持住,把人给睡了。
后来事情被大家知道了,大队长没得当,还得取一个村姑,他怎么甘心?
更令他气愤的是谢眠眠居然怀孕了,生下来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他勉强还能接受,女儿能干什么?赔钱货一个,他憋屈得不行,把人打一顿才把心里的气顺了。
可谢眠眠居然想跟他离婚,还要告他家暴?
他把谢眠眠关进地窖,让她吃了好一顿苦头才安静下来。
老天待他不薄,两年后高考恢复,让所有知青返城,可惜把谢眠眠全部财产凑起来也不够学费路费,女儿还算有点用,人贩子花了一百块买走,他如愿以偿回到城里上大学。
在大学里,他还哄得班里娇娇小姐跟他订婚,靠着她老爹提携一路高升,巴结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钱财名利样样都有,活到九十八岁儿孙绕膝,寿终正寝那天还给他开了追悼会。
生前受人尊敬,死后还被人追捧,双眼紧闭的乔德安漾开幸福的笑容,直到耳边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水渍溅到他脸上,腥酸的味道流进嘴巴。
乔德安猛地睁开眼,横肉男吹着口哨,在他旁边的夜壶尿尿。
乔德安从床上跳下,扶着墙干呕,屁股上又狠狠挨了一脚。
“喝了老子的尿,连句谢谢都不说?”横肉男目光戏谑。
回想起梦里那些商界大鳄对他卑躬屈膝的模样,宛如真实发生过的场景历历在目,乔德安再也忍受不了现实的屈辱,抄起水壶就朝横肉男砸去。
可没等他下一步,就被人夺走水壶,横肉男一脚踹在他胸口,乔德安痛苦倒在地上,紧接着,横肉男一巴掌扇他脸上,吐了他一脸唾沫星子。
“他奶奶的!不长记性是吧?”
横肉男使了个眼色,五六个人涌上来围住乔德安,紧紧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他只能把打落的牙齿混着血水生生吞下。
乔德安死死盯着大门,渴望狱警看到他的求救。
横肉男哼笑,走到大门舒展筋骨,凑近小窗,肥肉脸完全挡住室内的情景,笑呵呵地同巡查民警问好。58xs8.com